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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初，初夏的一天，暴雨塌陷了我仅有的一间古老的土墙房。其实，尽管房间里除了一张八字桩撑起的简易木板床，别无他物。无助而绝望是当时唯一的感受。 父母双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姊妹九个，算是大家族。可那年月的边远山区、深山老林，人们从迟到的开放中还未找到新路。闭塞的山村象还未睡醒的蜗牛般迟缓地游移在无知和愚昧之中。三个姐姐均已出嫁，三个大的哥哥均已成家，而且都是多个孩子，贫穷得自己的嘴巴都护不住。而我们小哥三也因四嫂的尖刻，老五的成亲，嫌我不是干活的料而分了家。我最小，没负担，也不忍争抢，在没有任何长辈的主持下，一间老土屋就成了我唯一的全部家当。 如今，面对坍塌的土墙，没人帮我，欲哭无泪。 不怨别人，我知道，那时节，都穷，都没办法。无奈之下，我倒是张了几次自认可以嘴，但得到的都是回绝，真的是绝望之极。 门前，田畈的田埂上，留下我太多的苦思；河堤，鬼柳下，留下我无限的冥想。这样的时节，在这样落后的山村里，真的没有办法。 走了一些弯路，饿了不少肚子，也受了不少的罪。真的是无法再生存下去了。更别说成家立业，飞黄腾达了。我醒悟了，一定要解脱。 我决定了，一气之下，我走了。怀揣仅有借来的三十块钱无声无息地去县城又上了去市里的客车。怎么办？无数次的自问，无数个怎么办。没有哭泣，没有眼泪。强烈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懦弱地屈服于眼泪。可是，举目无亲，环球也没任何关系的我，该走向何方，到底哪里是我的去向，一切都没有着落。只是听朋友说南方改革开放，可以出去闯闯。从他嘴里第一次听到打工这个词。其实他也只是听说。 迷茫地下车，路过候车室。忽然，一声亲切的呼喊打破我的沉思。原来是我一个同学，不是女朋友，虽然我知道她一直有意，可一贫如洗的我只能麻木地刻意回避而谢绝。一阵问候，我告诉了实情。她立刻嘲笑般地说道：“你可真行，几十块钱就想闯天下，奇闻、奇谈。”“没办法，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孤家寡人没什么负担和牵挂。”“你这样没有明确的去处，又没有钱，会饿死你的，难道你真的要当乞丐呀！”“也许吧，我现在和乞丐已没什么两样。” 她盯着我，良久，狡蔑地笑道：“你个疯子，在这等我，千万别走啊！”一溜烟跑了。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等吧。到南方去吧，我想着还是由命运来决定吧。于是我写了东、南、西、北、中。抓阄。一抓，是南。看来我的想法是正确的。是到武汉？是到广州？到底去哪儿呢？反正没关系，也没落脚点，哪儿都一样。又写了武汉、广州，闭眼揉了以后，闭眼抓阄，结果，抓了广州。就去广州吧，也许命该如此。反倒轻松了许多。 她来了。递给我五百块钱“这是我妈的私房钱啊，将来加倍还她”。我还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我妈说，你这孩子怪可怜的，人在外，不要饿肚子，千万注意安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你！”“行了，别磨叽了，想好到哪儿了吗？”“到广州。”“你去吧，我也要到学校了，记得给我来信啊！”“好的！” 去售票厅买了当晚去广州的硬座。生平第一次坐火车，还非常紧张。那时买不起表，唯恐错过上车时间。单纯的我就一直守在候车室。 上车了，不太拥挤。也没什么行李，找到座位坐下。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也不敢和别人搭讪。 半夜许多人都睡了，也许是焦虑吧，我没有睡意。后半夜，我看到一个留胡子的男人伸手一个睡着了的女人旳衣兜。我想，可能是偷东西。真想立即抓住那只肮脏的手，可是，我看到没人言语，也就闭眼装傻了。只是紧紧地护着自己的钱，这可是闯天下的钱，更是活命的钱啊！ 第二天随着播音员柔美的播音，我知道快要到广州了。焦虑，又狂烈地袭上心头，到广州怎么办？我究竟该怎么办？反正这次是生死由命了。 于是，我又写了东南西北中，抓阄，结果还是南。南、南、南，我在书本里知道，再南，就是海南了，它可是祖国最南的边陲啊，难道我真的要流浪天涯海角吗？反正去哪儿都一样，去吧，最多一个死。 下车了。我立即去排队买海南的票，很拥挤，也很热。好不容易到我了，“先生，没有到海南的，只有到海口的，你是不是要到海口啊？”“海口是哪里？”“海口是海南的省会城市啊，你不知道吗？”羞愧，一时情急竟连这都忘了，“那就海口吧！”“今晚没了，只有明天上午的。”“买一张吧！” 第一天为了省钱都没吃饭，今天到现在，肚子真的是饿极了。我出车站找啊，两块五的炒米粉是最便宜的了。尽管我还是嫌贵，无奈的还是要吃啊“我要辣的。”分量不少，一大盘，吃完还想吃，可是不敢花钱了。 为了省钱，我没住旅社。候车室人太多，怕睡着了丢钱，也不敢睡，也不敢呆。我也不敢到处跑。实在困极了，我就跑到警察执勤的岗亭处靠着岗亭睡着了。 睁开眼时，天一亮了。一个警察依门儿温情地看着我“小伙子，你够聪明的啊，我算给你值班儿了！”“谢谢，谢谢！”“不客气！赶车的吧？现在是六点，看看误车了没有！”“没有误车，我是八点的，谢谢您了！” 我没有吃早餐，东张西望广场。后来才知道的，倒票的“老黄牛”很多，很野蛮，也没警察管。我想到最多的词儿，人在外，好难好难啊！ 上车了，车上很多空位置。也许，那时候，到海南的人并不多。上来的人，大多大包小包，没精打采，同是天下冷落人吧！此情景下，我突然感到为求生存行万里，哪乡可做流浪魂啊！ 迷茫、忐忑，夹杂着几许绝望。只剩下灵魂的不屈和抗争还在心跳中张扬。 下车了，四点多，在海口。面对完全的陌生，该去何方？ 前途未卜，钱又不多，该怎么办？肯定不能住宾馆，因为，我问了几家，对于当时的我都很贵。饥饿，干渴难忍。花了一块钱买了一瓶水，漫无目的地找着可以落脚的地方，都不招工。万般无奈，看到一个大海滩，很多人在玩耍和游泳。也罢，这可能是个不花钱的地方，今晚就在此过夜吧。 于是，我走向沙滩。原来，这就是秀英海滨浴场，位于海口市秀英区西约一公里处，是海口市八景之一。 我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我会游泳，真想下去洗却风尘和疲倦、困顿，可从未海游过的我，那只是奢望。喝着水，观赏着前所未见的场景，一瞬间，生存的欲望更加强烈。广阔的沙场，浩瀚的海洋，碧绿的植被，靓丽的配套设施，如织的泳人，激情的打闹嬉戏，真让我大开了眼界。三点式的装束，男女老少混泳，如在那时的老家，是绝对见不到的，也是必将遭到乡里乡亲唾骂的。差别啊，差别是多么的大！其实，不如直接说老家是多么的落后啊！包括思想。 无意间看到两丈远处的躺椅上躺着一位女子，三点上一顶精美的夏凉帽盖住头面。到处是曲线美，到处是欢乐的笑声和嬉闹声。我是在欣赏，可与平常的景致观赏完全两样，心有“杂念”啊，又怎能静心观赏感悟呢？突然，看到，一位五十余岁的男人，可能是刚从海里起来的，光着身子。走过我眼前时，象看怪物似的盯了我两眼，一声没吭。然后，径直向躺椅走了过去，一声“亲爱的”让我听来浑身发麻。可椅上的女人立刻拿掉凉帽，扬起身，甜蜜的微笑相迎。 我有些不解，也有些不安地向另外方向看去，不再注意他们。想着，这里露宿完全可以。可晚上还得吃口饭啊，不能饿死。壮志未酬人先死可不行！待会儿再找人问问明天该怎么找工作。一定要找一条生路。我陷入了久久的思量之中。 “小伙子，你是做什么的？”洪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转头，就是刚才那男人和女人。美丽的女人挽着男人左臂，非常亲密的样子。这才看清这女人用山里的眼光看不过二十左右的大姑娘，非常漂亮迷人，让人一见就会动心的那种美。因她，后来我学了一个新词儿，“情人”。她俩善意的微笑，看着我，像是在等我的回答。我立刻礼貌地站起来“准备在这过夜。我是外地人，刚刚到这里，找工作的。”那男人睁大了眼睛“你有文化吗？想找什么工作？”“进修过师范，不知道做什么好。”她俩又从新打量了我，然后，可能是本地话小声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突然，男的转过脸“走吧，和我们一起，这里晚上是不能睡觉的，不然，今夜，你会被蚊蝇盯滥的！”我惊诧什么意思？但不难看出他们的善意，“跟你们走？我，我能帮你们做什么？”“走吧，会让你明白的。”那女子立即补充道“走吧，我们不会害你的！”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他们不像坏人，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最多是个死。“好的，那谢谢你们了。”女的莞尔一笑，拉着男的在前面走。我感到要迷失了，然而，又不得不无助也无奈地跟着，也许，至少今晚有住处了。那女的不时回头看看我，可能看我是否跟着。 马路边，我等着，他们说去取车。好大一会儿不见影儿。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他们会不会骗我玩儿啊！可毕竟是一份希望，我苦等着。又过了好大一会儿，一辆我不认识也不知好坏的但是感觉不一般的小轿车缓缓地开过来在我面前停下，后车门开了。“上来吧！”我小心地进去，深怕弄脏了车。在我看来，风驰电制般地向前驶去。他们完全忽视我的存在，谈笑风生，虽然听不懂，但能感觉，他们是在打情骂俏。 大约半小时，到了一个非常大的从未见过的很奇特的大门。后来才知道叫保安的立身敬礼，打开电动伸缩门。进门停车“小伙子，到了”我明白该下车了。 男的把保安叫到跟前用普通话讲到“带着小伙子到人力资源部找王经理，告诉王经理先给他安排在客房住。哦，先给他在食堂安排一周的生活，其它明天再说。”说完上车，头也不回地开走了。 保安很礼貌，带我见到王经理。他们说了我听不懂的话，保安就走了。王经理很面善的用普通话对我说“走吧，你放心，老板亲自交代的我都会给你安排好”。 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饱餐一顿后，回到舒适的客房洗个澡躺下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老板亲自找我，交流了很多，让我别怕，好好工作。就把王经理叫来“先让他在你部门做文员，包吃住，试用期一个月，先定六百，去吧！”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的那个惊奇又惊喜呀！真的是不可言表，只有一个念头:好好珍惜，努力工作，以作感恩吧！别辜负上天奇迹般地恩赐。 从此，从海南，我开始了打工的道路，而且越走越远，越走越高。直到今天，我仍然怀念在海口的那段日子，怀念那个公司、感谢那个老板和那些同事们的帮助！ 那是我苦难的终点，更是我新生奇迹般的起点，终生难忘！难忘曾经的一切！ 2015年7月24日晚于河北霸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