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河纪实二三八

促进经济发展的文化是多种的

文生

老文那日说了天主教的事儿，有一个问号，为什么西方发达国家大多是天主教国家呢？除了他们工业化发展的早以外，也和他们的文化相关，就象我们把以前的落后归于文化落后一样，西方国家的发达也可以从文化先进方面给予一定的解释。文化和经济的关系是个大课题，于是老文回忆起以前看过的书，首先想起的是谈什么新教伦理的书，认为资本主义发展在于有一套新宗教伦理学指导。于是老文在手机上查看，这书是韦伯的《新教伦理》，进而查相关资料，作大段笔记和简评。

新教是基督教经过路德的重新定义而形成的，新教倡导清教徒生涯与事业的双重追求，即以新“天职”观来实现“灵魂救赎”。新教认为世俗工作有益于个人，有益于整个社会，勤奋地工作与禁欲的行为结合起来，一起自我证明为上帝的子民、选民，为新的经济制度即资本主义的合法性提供了信仰依据。

首先，对世俗的经济活动赋予积极的意义。宗教改革之前，欧洲社会中地位最高的是以教皇为首的教士、僧侣阶层，是社会的第一等级，接下来是国王、贵族为第二等级，而支撑社会经济发展的工商界人士只能处于第三等级。基督教新教教义认为，每一个人都是上帝创造的独特生命，每一个人的工作都是有意义的，世俗的劳动是人类荣耀上帝的途径与表现。劳动既是上帝的旨意，又是人们对上帝应尽的义务。这套解释肯定了第三等级在上帝面前与第一、第二等级是同价的，肯定了世俗生活的作用。

其次，从古到今，各种宗教批判财富，认为财富会导致人走向异化，但是新教赋予了财富以积极的意义。新教认为，财富本身并无善恶，关键是用什么方法获得财富，以及把财富用在什么方面。如果用不正当的手段来牟利，目的是为了肉体的享受、满足私欲，那么你的财富就是罪恶；如果是通过勤劳奋斗、通过竞争，获得了财富，理性地来约束需求、节制消费，把财富看成是上帝的恩赐，这样赚钱就成为非常积极、有意义的经济活动。

  再次，各种宗教都提倡禁欲，基督教新教提出了“理性的禁欲主义”，不是反对一切享乐活动，而是反对浪费、奢侈，反对将金钱用于满足个人私欲，号召要把资金用于投资，发展经济，用于慈善，用于满足社会的需求。

最后，基督新教的所谓新“天职观”推动了资本主义的发展。天职原来表示“上帝安排的任务”，路德将“天职”与世俗社会的“职业”联系在一起，认为上帝委派的任务是通过世俗职业实现的，履行职业的劳动是顺服上帝的外在表现。人们不能仅以苦修的禁欲主义表明自己信仰上帝，还要在世俗社会里根据自己的社会身份完成应尽的责任和义务，这样才是践行“天职”。

老文认为，这不就是勤劳致富节俭光荣么？只不过我们是为自己、为家人、为国家、为天下而勤奋劳动。

资本有残酷、血腥、罪恶的一面。别的不说，前些年山里好多无序开采的小煤窑，使人见识到了资本的可恶。石林黑塔村和别的村一样，有人命丧在小煤窑里。小资本如此，大资本就更不用说了。马克思的名言：“资本来到人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流着鲜血和肮脏的东西”、“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被到处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如果动乱和纷争能带来利润，它就会鼓励动乱和纷争，走私和贩卖奴隶就是证明。”

韦伯强调文化对经济活动、组织制度的深刻影响。他观察到：在十九世纪前后的欧洲各地，基督新教盛行的区域通常伴随着发达的资本主义经济活动，由此得出结论：基督新教所产生的职业伦理与现代资本主义有因果关系。

韦伯注意到，这些文化特质先于现代资本主义经济存在。例如，为上帝的荣耀而创造财产的生活方式，其起源可以追溯到中世纪。基督新教找到了禁欲与世俗相结合的伦理逻辑，推动了现代资本主义的发展。

在韦伯看来，市场经济，包括货币经济，自古即有，但传统的经济活动：或自给自足，无力扩张；或贪得无厌，冒险无忌，因此不能推动经济发展。韦伯对资本主义的恶避而不谈，认为现代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是理性地追求营利，因此推动了经济发展。

在老文看来，与其说新教推动了资本主义发展，不如说资本主义找到了一件很好的外衣。新教是小业主为了生存地位和上帝扯上关系而产生的观念，大资本几时将新教教义放在眼里？在金融危机中，那些大而不能倒的“金融创新”企业，制造了危机，危及了全世界，又靠吸允全世界的血复活了。

一个主义的出现，总得有一套说法。基督新教为资本主义提供了伦理价值观，使资本主义有了道德制高点。资本主义缺了这套价值观，别说神圣性了，连正当性都没有。

资本主义在发展中能否消除人性中的罪恶？能否遵守基督教新教的伦理道德？答案是否定的。对内新教，对外海盗。海盗行为需要新的说法进行包装，于是资本主义又给自己披上了“民主、自由、人权”之类的外衣，重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了。灯塔国为了维持霸权，到处点风燃火，在某国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化武，就把洗衣粉定义为化学武器而对他国动武。

韦伯在讨论中国宗教的著作中指出，中国历史上有活跃的市场经济，包括货币经济，但没有导致理性资本主义的兴起。这是因为中国传统的市场经济是与官僚相结合的，是掠夺性的资本主义，无法培植资本主义“精神”，不能建立现代资本主义经营所需的法律和社会基础，也缺乏制约和抵制官僚权力的其他独立力量，因此现代资本主义在中国历史上从未获得发展的空间。结论是儒家伦理不利于经济发展。

老文想，其实中国传统市场经济不发展，在于没有发明出关键性的技术，如清朝的江南织造，虽然规模很大，但仍然是手工业，如果发明出水力带动的纺织机，进而发明出内燃机，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现实是，东亚国家和地区在二十世纪下半叶经济上取得了繁荣，而这些国家和地区是奉行儒家伦理价值观的社会。学者们据此将儒家伦理价值观整理出来：家族主义、谦让守分、上下有序、团结和谐、克难刻苦，与西方企业以才能为最主要考量有所不同，儒家企业的运作同时兼顾关系、忠诚、才能这三个不同向度，这种多重考量发展出儒家企业文化的一些特色。东亚国家和地区的成功，和基督教没有关系，因此韦伯的儒家文化不能推动经济发展、培养企业家精神的结论是错误的。

宗教有很多，能够促进资本主义的宗教不多。

三种宗教可以称之为世界宗教：佛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佛教里面有三大分支，伊斯兰教里面有两大派，基督教里面也有三大分支：天主教、东正教、新教。对资本主义进行包装、起推动作用的，是基督教新教。

伊斯兰教教义主张不收取利息，这样银行是不能生存的，没有银行，资本主义如何发展？

佛教主张“六根清净、四大皆空”，怎么能导出以激烈竞争为特色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

很长一段时间，西方主流经济学认为社会主义对经济活动进行管制，不能有效管理社会，不能促进经济发展，主要论点是：第一，计划经济制度源于一战时的德国，而德国……。第二，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不可行，效率低下、缺乏激励机制。第三，社会主义计划经济是一条“通往奴役之路”。

“通往奴役之路”是哈耶克提出的，他认为政府主导经济会限制个人自由、摧毁人们的责任感和社会的道德基础；会阻碍财富的生产，造成社会贫困；会导致极权主义政府的兴起。用政府行政手段干预经济过程和进行资源配置，不但会在经济上导致像诗人所描述“用通向天堂的美好愿望来铺设一个国家通向地狱之路”，而且必定会在政治上控制社会的一切，走向一条通向奴役之路。

哈耶克认为自由社会的制度是一种自发的过程，是千万人互相竞争、互相作用的结果，社会信息在传递中的歪曲降到最小。而社会主义制度是世上第一个由某些思想家设计的一种制度，它不是自发地在一个竞争过程中形成的，社会信息在传递中受到极大歪曲。在计划经济里，负责全国经济计划部门决定资源的分配，但这些计划者永远不会获取足够的信息和知识，从而正确地配置资源，最终将会导致经济短缺乃至崩溃。哈耶克因此反对社会主义制度，鼓吹自由社会的制度。

苏、东剧变的现实，以及其它社会主义国家的普遍贫困，似乎证实了这些理论的正确性。

但是，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证实社会主义同样能推动经济发展。

中国一路走来，对市场在资源配置中作用的认识在实践中完善，从补充作用到基础性作用，再到决定性作用；对如何更好发挥政府的作用，从管制到指导，再到管控。双手齐下，有效地将市场与政府的积极作用结合起来。名称也充满了哲学意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其实，只要经济发展了，即使自己不找理论，人家也会总结出一套来，如对儒家资本主义的总结。文化是经济的产物，对经济的作用是复杂的。

文化与经济，这是一个大题目，老文文化水平不高，不可能思考多深，但他愿意象村里小谷院的先辈一样，不放弃对现实的思考。他思考的结论是，促进经济发展的文化是多种的，那种文化最终能胜出，需要时间和实践。要与时俱进走自己的路，要对自己的路充满信心。 

羑河纪实系列均为原创

2021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