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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杏子 思绪回到了久远的童年。定格在七十年代初期的记忆，永远是饥饿。但那时的我仍然有一种幼稚的乐趣和期望。 每天，当大人们都下地干活了的时候，我们几个孩子便会一溜烟跑到后院的祖祖家（村里习俗，凡是辈分高出爷爷奶奶的，无论 女，我们都称之为“祖祖”）。那时集体生产，凡家里的劳动力，都必须到地里干活。祖祖那时才四十多岁，她很瘦弱，身体多病，腿脚也不灵便，挣工分的事自然落到她丈夫和两个儿子身上，她每天便在家里做饭，干家务活。祖祖很慈祥，待我们很好，总是笑眯眯地称我们为“娃娃”。我们不光在她院子里做游戏，有时还要帮她择菜，剥豆角。当然，我们集聚在她的院子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家屋后有一棵杏树。 杏树很老，却很茂盛 。遒劲的枝桠相互交错，象一把绿色的大伞。大伞里面寄托着我们许多的期盼。 春天，杏花还没谢，我们便围在树下，仰着小脸仔细地搜寻，看有没有杏儿长出来。 当杏儿长到小指头大的时候，我们更是一天之内围在树下四五次，数杏儿的颗数，讨论杏儿的大小，巴望着杏儿快快成熟。 一夜春风吹来，快要成熟的杏儿就会掉落许多。每当这时，祖祖 便会一颗一颗地捡起来细心地洗干净 ，等我们这群小馋猫去的时候，便一人一颗发给我们。青黄青黄的杏儿咬在嘴里，尽管很酸，但我们却觉得很甜，一直甜到心里。 杏儿成熟了。祖祖家里人把杏儿从树上摘下来，祖祖便细心地挑选。个儿大的金黄的杏儿便被她的两个儿子背到集市上去卖，剩下的有疤痕的自然又是我们的美食。每每这时，我们这群小孩子欢呼雀跃，象过年一样的高兴。 记得我五岁那年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又快断炊了。早上，我喝了一小碗很稀的野菜粥，仍觉得饿，便一个人跑到杏树下，踮着脚从那快要垂到地面的枝桠上摘了一颗指头大的青杏子，忙不迭地放到小嘴里。却不料那味道不仅是又酸又涩，而且很苦！我“哇”地一声哭了。祖祖从屋里出来了，一把抱住我说：“清娃呀，杏儿还没长大呢。你一定是饿了吧？”我用力地点点头。“娃呀，祖祖这还有红苕干，祖祖给你煮了吃。”祖祖爱怜地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模样，脸上的皱纹舒展了许多。那一碗热腾腾的煮得很烂的红苕干，成了我记忆中无上的美味。 晚上，我被一阵打骂声和哭声惊醒。我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妈妈。“别怕。唉！又是你男祖祖打你女祖祖哟。” “求求你不要再打了嘛。我饿了，就煮吃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叫你好吃！叫你懒做！” 又一阵棍棒声和凄厉的哭声。我蜷缩在妈妈怀里，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疼痛。 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祖祖的院子里，怯怯地愧疚地叫了一声：“祖祖。”“是清娃呀。来，乖娃娃，帮祖祖剥豌豆角。”望着她那脸上和手上大片的青紫，想起前一天那青杏子的味道，我又想哭了。 我结婚那年，也是一个绿茵茵的春末夏初，我们回家探望父母。看到院子边上的小杏树也挂满了青黄青黄的杏儿，想起了多年没见的祖祖。于是向妈妈询问她的近况。 “你说她呀，唉！别提了。” “怎么了？” “造孽哟！年轻的时候身体弱，他那口子嫌她不能挣工分，觉得白养了她，经常打她。现在老了，两个儿子又觉得她是负担，累赘，不但不管她，而且也经常打骂她。她的腿本来就有病，现在就更不好了，眼睛也花了。有时想喝点水都要自己摸索着爬到厨房里。看她那样子，也许活不了几天了。唉，真是命苦啊！” “我想去看看她。” “不行！”母亲坚决地制止我。 “你拿钱给她她花不成，买吃的呢，同样吃不成。再说，她那两个儿子也不会让你看她的，他们最怕别人说他们不孝。你如果去了，你祖祖又会有一顿好受的。”我泪眼朦胧，心里涌起了苦涩，如同当年吃到的青杏子。 如今，又是一个黄梅时节。祖祖的坟上也一定长满了萋萋的芳草了吧。透过青青的杏树叶，我仿佛又看到祖祖那慈祥善良略带凄凉的目光。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