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那天，正逢周初，学生流，上班流，让整个街面就像一潭臭哄哄的死水，汽车尾灯张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虎视耽耽地盯着后面纹丝不动的车流，来往行人穿梭不停，嘻笑怒骂，高声阔言。
　　
　　校区门外，送学生进校报道的私家车将路面统统占领着，且不论车的好坏，却不能抹去一份家长望子女成龙凤的夙愿，尤其是好不容易考上的市重点高中，一份喜悦，一份疼爱，让这样的情绪就着敞开的车门，在清朗的早晨，无限地漫延，三五家长聚一块，浅言低语，谈笑风声，在马路上等学校的开门时间。
　　
　　送行者有父母亲，或爷爷奶奶，更有甚者全家全上阵，将私家车塞的满满当当，大包小包，零食主食全都照应了又照应，就差拆包将饼干送进他嘴里，或将米饭盛好摆他手上，此景，或许也只有我大朝可见，别有一番风景。
　　
　　开学前几日，一位面目斯文，带着一副眼镜的中年男子上了我车，我倒是不善于辩认乘客之表情或面貌，不过，此人上车后却不往后坐，却偏偏站在我边上，开始询问车辆到高级中学的行车班次，间隔多长，最晚几点，最早几点，不胜其烦，而作为一个为人父的我，甚是理解他的用心良苦，我一一作答，在稍微转头看他时，才知道，他和我一样，都已经双鬓白银飘，莫名地有种相怜的感觉，我拿出时刻表给他，告诉他，其实我们晚上要到十二点才发最后一班车，十分钟一班次，非常方便。他听后，还是摇摇头，不言语，最后说，还是怕小孩在外等车时，冬天会很冷，再加上夜里又相对不算安全。
　　
　　我默认他的理解，冬天一到，谁也不能保证小孩子一出校门就能遇上公车，也不能保证夜深处角落里的残渣作祟，都为人父，以心交心，忧他人之忧。
　　
　　再后来，开学了，我终是没见到他送小孩上我的车，反而在校区门口拥挤的机动车道上，见到他正倚着一小车门与另一稍胖的男士交流着什么，时而挥舞手指，时而浅笑低吟，眼镜的边框在刚刚升起的朝阳中，闪着金色的光芒，我鸣着笛在他的车边小心翼翼地滑过去，他偶尔地一抬头，见到是我，点头含笑招呼，我亦摆手，心无波澜而去。
　　
　　莫名地有种想回家看小子的冲动，他正一个人去报名，一个人拎包住校。
　　
　　有次停靠在高铁站台休息，一清洁工过来打听我的时刻表，说一口的四川话，我有些厌烦，让他说普通话，然后他便很老实地告诉我，他的女儿在高级中学上课，每天骑电动车去，怕她不安全，欲搭我的公车，还问高中生搭车免不免费，我答可能不免，于是，他就在那里算起来，一个月要四十多块呢，舍不得，最后冲我憨憨的笑，留下一句不知是告诉我的决定，还是他告诉自己的决定，还是让她骑车去吧。
　　
　　心中不免有了丝丝的不安和疼痛。
　　
　　一般夜班十点半的班次是接不到下晚自习的学生的，都已被家长用私家车接走了，然而，我时常接到一位要坐十二个站台的小男孩，他总是在一大堆家长呼唤自己小孩的声音中，静静地从我前门上车，然后刷卡，默默地走向最后排，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路灯排排而过，树影在他的脸上舞着一晃而过的影子。
　　
　　他从来没有和我交流过，到了自己的站台便一溜烟地消失在不远的树荫中，书包在身后晃来晃去，甚是讨人喜爱。
　　
　　在我车上这段时间内，我时常从后视镜中去看他，就像看着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和他一样，也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时常别着头看外面的风景，一声不吭。
　　
　　我那小子呢，也和他们一般大，同样的考上了市重点高中，只是，他只能一人回校归家，甚至一个月都见不到奶奶一面，当别人被家长的呵呼宠爱着时，他却只能默默地伏在课桌的边缘深究世界地理的广度。
　　
　　世上父爱和母爱大抵应是相通的，但给予却不是平等的。
　　
　　秋月又升起来了，晚风刮过你的脸宠了吗？月色是否正温柔地溜进教室，拥着你的身子，轻轻地吻你？
　　
　　那正是我一路轻过，爱着你，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