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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路口被蜷发、圆脸、没下巴、睡眼惺忪的小伙子拦住，这让本来充满理想、心情惬意的驴子倍感屈辱。欲相争辩，怎奈眼前的铁杆像一道闸门牢牢地关闭着！沮丧、愤怒渐渐从尾部升起，穿过坚如磐石的脊梁，直达两只修长的耳朵，一直在苦难的暗夜里踽踽独行的它仰起高贵的头颅对天长啸，声震广袤的大地，浸淫着久远的岁月…… 那声声沙哑的充满怨尤的嘶鸣让它想起了唐代的柳柳州，想到了那头被好事者船载入黔的同辈。那是一段多么屈辱的历史啊！幸运的驴子入黔之后，本该披荆斩棘，开疆辟土，繁衍生息，万古长存，让千里沃野的南黔大地扬起驴子耀眼的旗帜。但世事难料，命途多舛的同辈偏偏与森林之王狭路相逢，拚死相斗，左冲右突，最终还是难逃宿命的厄运。难道，偌大的天地间竟然没有驴子的容身之地！ 其实，驴子的悲怆命运并非自此而始。想当初，周朝式微，纲常失度，身为周王室管理藏书史官的老子勘破红尘，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在一个残阳如血、暮鸦归巢的傍晚，骑着一头瘦骨嶙峋的毛驴缓缓地走向函谷头，意欲从此归隐田园。如若出关顺利，中华五千年文明史上恐怕要为这头幸运的充满神秘感的驴子写上大大的一笔！然而，造化弄人，守关的将士委婉地拒绝了老子，其理由简单得让人百思不得其解！你若要出关，那好，换下毛驴来！无奈的老子回头，寻了头青牛骑上，扬长而去，不知所终。青牛取代了毛驴，前者被载入史册，后者的名声从此一落千丈。与荣耀擦肩而过，这莫非就是驴子的命运？ 往事不堪回首，日日夜夜，隐没在逼仄的磨道中，阴暗的小屋内，一盘锈迹斑斑的石磨成了驴子的宿命。一圈又一圈，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吃的是枯草，是豆渣，喝的是浑浊难咽的脏水，磨出的却是稚嫩的豆腐和酥骨的香油。铁链似的绳索扣入肌肉，蒙着眼，围着磨盘，艰难地步步前行。看不到屋内的残灯，听不到大自然中的天籁之音。将耳朵伸得长了再长，多想听听牧童的笛声和天边的雷鸣，但那些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它毒毒地点点头，愤怨地想，活在世间，宁愿做一头拉车的马、耕地的牛、打鸣的鸡或看家的狗，也不做上了户口却永远也成不了马的拉磨的驴！ 有一天傍晚，出了磨道，穿过小院，转入村北的树林边，身心疲惫的毛驴痛痛快快地打了十几个滚。主人悠闲地走到沟渠边寻了个僻静的去处与人唠嗑，再也没有人来约束、打扰这头毛驴。它突然感到了自由，那种从天而降的幸福浸润着五脏六腑，它犹如得了个十世单传的婴儿般惬意起来。一只蜻蜓飞落在三棱草的顶端，望着丝丝缕缕从眼前飘过的阳光出神；一只蚂蚁从树的根部慢慢攀爬，触须摇摇摆摆地舞动着；一头水牛从田埂上走过，闲适地啃食着刚刚钻出泥土的嫩芽；三五个老人聚拢在田间地头，抽着旱烟东南西北地闲聊。天边云霞弥散，大地一片静谧肃穆。一种与世俱来的感动让毛驴热泪盈眶，它幸福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陶醉于大自然的醉美之中。 多年来，走出磨道成了驴子心底最为强烈的愿望。它向往外面的世界，想像那些高楼大厦，陶醉于虚无缥缈的幻想之中。它要像老子一样去追寻自由的世界，去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之间。它由衷地向往庄子笔下那只自由自在的翩翩起舞的蝴蝶。总有一天，毛驴想，我也会有一双属于自己的翅膀，会在蔚蓝的天空中自由飞翔！不，哪怕是思想的翅膀也好！ 张果老呢？什么时候，我能和你一道飞入仙境、化作天边的灿烂烟霞？郑板桥呢？在你的诗意盎然的竹画间，何时能融入我瘦弱的身影？难道，今生今世，我注定会孤独、寂寞、走不出心灵的羁绊？ 驴子满眼含泪，望着南来北往的车流喟然长叹，它忽然明白，其实，自由、诗意只在心中，活在当下，才是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转身，抬头，驴子毅然决然地迈出了有生以来最为坚实的步伐。脚下的大地，仿佛就是它走过一遍又一遍的磨道…… 赞 (散文编辑：淡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