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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敲门进来时，老婆欢喜得像幼儿园小朋友，甜美地喊着：“妈妈！” “唉！”妈妈咧嘴笑了，应答得煞是用心，还有一丝拘谨。 妈妈是在收拾停当院子后进来的，想趁着给我们铺床的时候，再来看看自己的媳妇。可床铺早已被老婆铺好。 我示意妈妈坐下，妈妈就选择了床角。 “妈妈，休息一会吧，这几天你和爸爸累坏了吧。”老婆说。 “不累，不累。”微笑在妈妈的脸庞上绽放，遮盖着疲劳。 让人偷笑的是，我那大字不识，连电话号码都拨不来的妈妈，硬是扭着普通话，简直一字一顿对老婆说：“家里条件差，比不上城里——” “没有，妈妈！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尤其是这几幅画。” “咱妈还怪会选嘞！”姐姐一边夸，一边禁不住回头望。婚纱照是我和老婆在重庆拍的，从网络上传给村里年轻的邻居，托他拿给妈妈看，选她最满意的制作出来。 虽然冬天还没有到来，屋里已开了空调，显得格外温暖。去年夏天，听说女朋友要跟我回家，爸妈特意买了格力空调，还翻新了厨房，把厕所也改造了。回到家，我一脸惊呆。 妈妈问长问短，生怕漏过一个想问的问题。她知道，我们后天就要返城了。 老婆聊起白天的婚礼，新娘下车前火把绕车三圈啊、踩着磨刀石下车啊、嫂嫂们给洗脸梳头啊，还有长辈们上台入座，新郎新娘磕头作揖……。这些都是城里没有的婚俗，老婆居然聊得很起劲，妈妈放心地乐了。 “亲戚都来了，他叔、他舅、他姑、他姨，都来了。”妈妈拉着自己媳妇的手，每说一句身子前倾一下。 “你二姨也来了。没看到吗？”妈妈转过身问我，不等我回答又立即转向媳妇：“上台时，手腕还拐拉拐拉地——夏天打玉米时搅在机器里伤的。” 我的心不由一惊。 把玉米棒子放在机器里脱粒，家乡人叫打玉米。脱粒机多用农用四轮车带动，玉米从上面的斗子投进去，玉米粒源源不断从下面的出口流出来，堆起来能堵着出口，要不时扒一下。 危险就在这时，因为挨近出口就是卷转的刀铧，很有“吸”劲，稍不在意就会把整个手甚至胳膊吞掉。小时候，同村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就因此成了独臂。听大人讲，差点整只胳膊都吞下去了，急得一旁的大伯抡脚跺高速运转的传输带，断了三根，迫使机器停下来，爷爷含泪捡起孙子的手指和骨肉…… 我赶紧打断老婆，问二姨的伤势要紧不要紧。妈妈说，好在只是断了一根手指，骨头接不上，就把大腿扒开，抽了一截骨头才接上，现在都好得差不多了。 二姨的伤事，我这才听妈妈说起。 似乎意识到媳妇会害怕，妈妈赶紧转了题，“在农村，受点伤不算啥，我夏天的时候喷农药时还中过毒呢。” 这事我知道，但妈妈是在自己康复很久，才在电话里告诉我的。 我清楚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妈妈第一次因喷农药中毒，光在村诊所的房檐下吊水就好几天，还落下对农药过敏的“后遗症”。从此，我和爸爸再不允许妈妈沾农药。这次，爸爸工地忙不开，妈妈实在等不急，才又干了傻事。 起初，我、姐姐和弟弟都不知道，只有爸爸默默带着妈妈往返县医院，看了一个多月的病！此刻，我仿佛又看见家乡的路上颠簸着一辆农用三轮车，上面坐着病弱的妈妈，爸爸裹着军大衣掌握方向，二人清晨出发，落日归来… 当晚，我躺在婚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爸妈的近况潮水般涌上心头：客人回敬爸爸烟时，爸爸说年初就戒了；妈妈早晨似乎在吃治高血压的药片——怪不得有一次爸爸突然在电话里问我方便买药不，而妈妈在电话旁吵爸爸别乱要；爸爸的头发也似乎更少了…… 返城临走时，妈妈跟在我俩身后，两三次地问，过年能不能回家。我说好，语气却坚定不下来，心底默默希望春节不要值班。 回到城里，我隔三差五给爸爸妈妈打电话。 不想忘了他们的变化。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