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去医院探望一位老朋友，也是教书匠，每年都要住两三次医院，这次因胆结石做了摘除手术。

　　

　　由于微创手术必须全麻，但他心脏又不太好，搞得医生也紧张。重症室观察了6、7个小时，终于醒过来了，好在有惊无险。

　　

　　见我第一句话就是：“鬼门关上又走了一回，阎王可怜我成了无胆之人，就把我放回来了！”

　　

　　调侃归调侃，面对现实却有着许多的无奈。他的妻子去世数年，女儿在国外读书，他只能独立支撑起这个家。在学校即是班主任又是教研组长还是教授主课。天不亮就赶到学校，天黑才能回家。双休日值班照顾年近90的老爹。去年被评上了高级职称，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每天累得跟死狗一般！

　　

　　每次见他我都要损他：“又在那里自作多情！就不能跟领导说说自己的身体状况，至少把班主任卖出去，抽空锻炼身体不好？你也不怕过劳死！”

　　

　　他的回答几乎总一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好意思谈，领导脸难看。28号才放寒假，当天晚上发病住医院，瞧瞧，连生病都躲着领导！

　　

　　人在江湖飘，没有不挨刀！就凭我们这种小身板，恐怕挨不了几刀就得挂了。

　　

　　其实，任何单位离了某一个人照样转动，你空出来的位置第二天就会有人顶上。不存在“舍我其谁”，死了胡屠夫，难道要吃混毛猪？毛泽东去世了，天也没有塌，共产党没有垮，国家更没亡，改革开放30年中国走上了一条新路；华盛顿死了，林肯、尼克松、布什、奥巴马等接力领跑，虎虎生风，星条旗仍在五大洲高高飘扬，美国至今依旧是世界老大。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我的朋友不可能不懂，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本科生呵，或许在讲台上向学生讲授过千百次。但他自己偏就做不到。因为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小车不倒只管推”，“轻伤不下火线”，“能挑100斤，不担99”。这种教育和提倡，在和平年代的今天不但是错误的，也是违背科学的，也是极不人道的！读书人脸皮薄，自尊心强，怕给人添麻烦。心里啥都明白，但不可自拔，发展到死不改悔，最后只好牺牲摧残自己。

　　

　　中国人特看重别人对自己的评价，特看重领导对自己的态度。领导给个脸色，自己会难过好几天。中国最不缺的就是“集体人格”：党叫干啥就干啥！最为稀缺的就是独立人格。卓尔不群的鲁迅，温文尔雅的胡适，激情四射的陈独秀，心胸博大的蔡元培。这些个精英现在是不可能再有了！今天的读书人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学到的只有逆来顺受，再就是自残的本领。

　　

　　当今中国社会，生活节奏快，人们的工作压力大。他们难得自处，难得认识自己。大家疯狂的追求实的东西，而对精神层面的视而不见，认为是虚的。中国还有一个一以贯之的可怕现象：没有人心甘情愿做一个自食其力、遵纪守法的“好人”，几乎每个人都把自己定位在“能人”的位置上，甚至于做“伟人”。所以，人一辈子都在跳高：够自己够不着的东西。结局就是累死。

　　

　　中国的学校不是搞学术的地方，领导大多不是内行也不是专家，更不是慈善家，就是一帮子上级派遣来的行政官员。他们只唯上，死盯着的是指标，而家长关心的是名次，学生操心的是分数。问题是谁来为我们的健康负责？医院的大夫连续十几个小时做手术，累死；刚毕业的大学生兼几份工作，过劳死；有病的公安干警日夜连轴转，猝死。朋友，死活是你自己的事，搞清楚啊！“我思故我存在”，（佛洛依德）春来秋往，花开花落，我们能不能丢掉羞怯？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别人不管我们的死活，我们自己也就不把自己当人看了？我们的命就那么贱？为自己活，这句话也不敢说出口吗？如今可已是21世纪了啊！

　　

　　从朋友住院的病房出来，我感到很是悲凉，心情好久平复不下来。

　　

　　我们能完成自我救赎么？

　　

　　（绿涛千里2016年二月四日于盟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