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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这话真是灵验。前天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场秋雨，昨天的天气还好，依旧风和日丽。今天清早当我扒着窗户朝下看时，天气变了。迎面吹来的西北风“嗷嗷”吼叫着径直朝脖颈里钻，地面上那个低洼的水坑里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我的鼻子一阵发痒，打了个喷嚏，忙缩回头，关好窗户，转身回到卧室，开始翻箱倒柜寻找御寒衣物。
打开柜子中的一个白底蓝花布包裹，一件纯棉布的蓝布小棉袄跳进我的视线。我抱起这件棉袄，抻开衣襟、袄袖对着镜子往身上比量，然后又把它捧在手上，捂着嘴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这是我小时候穿过的一件旧棉袄，是母亲当年用手工一针一线缝制而成的。看着它，我的思绪回到了久远的少年时代。那时候，国家和我们这个八口小家一样贫穷，物资极度匮乏，实行的是计划经济。吃粮靠供应，穿衣花布票。有限的布票是无法保证母亲随时到百货商店扯上几尺布给我们做新衣服穿的。无奈之下，家里就慢慢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母亲扯来的新布用来给大孩子们做衣服，让他们在外面穿得体面一点。小一点的孩子只能接着大孩子换下来的旧衣服穿，一个传一个。为此我们也经常撅着嘴和母亲吵架，闹意见，说她不公平，有偏有向，落得只能看着哥哥们穿着新衣服炫耀，而我们小弟兄只有眼馋的份。
虽说平时我们的衣着都是母亲改制的，很少有新衣服穿，但是每年的春节母亲都会让我们每人都有一套新衣服穿的。母亲说：过年嘛，总要有个新气象，无论大小孩，一律都要穿戴新鲜点守岁。为了让我们都能穿的新鲜点，那一年母亲托人“走后门”在国营粮站买来了几条白面袋子。那时候的面袋子是白布做成的，好的人家粮站要继续使用。撕裂口子的，被老鼠嗑出破洞的才会减价处理掉。母亲将买来的这种破面袋子翻过来，用小笤帚轻轻地扫下粘在上面的面粉，小心翼翼的捧进我家的白面袋里。接着她将扫完的面袋子拆开，成片的泡在大洗衣盆里，洗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洗到像新买的大五幅白布一样时才把它拧干，挂到院子里的铁线上晾晒。缝补好残坏的部位，再把它放进沸腾的大铁锅里煮上一阵，一股染料煮布气味鼻孔，母亲站在大锅旁不停地翻动锅里的布，使它能够然的均匀，当她手里那根短竹竿再次从锅里挑起那些染过的白布时，它们全都变成了蓝墨水的颜色，母亲的手也变蓝了。
母亲在这些染过色的布上用石笔画好了道道，锋利的剪刀沿着笔道道裁剪出前襟、后片的棉袄片。布片上续上厚厚的棉絮，再将炕桌面翻过来压在棉絮上。然后她就手戴顶针，夜以继日的忙碌起来。当夜深人静、我已经睡醒一觉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母亲还在忙着给我们做棉衣。细密的针脚，千针万线，我们的节日盛装在母亲的手中赶制出了半成品。那时候我总会盯着母亲的手，等待母亲缝完最后那一针，咬断线头的那一刻。“来，试试，看合身不？”听到母亲这句话，我欣喜的从炕上跳起身来，将两只胳膊伸进棉袄袖中，然后就依着母亲的口令左转右转，母亲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这才满意的说道：挺合身。快脱下来吧，妈把纽襻钉上，才算完活呢。
我问母亲，为啥在棉袄上非要钉纽襻，而不用纽扣呢？母亲笑着说：钉纽襻有两个好处。一个是钉上纽襻以后，棉袄会显得更美观。更主要的是纽襻比纽扣系得更严实，免得朝棉袄里钻冷风。实际母亲还有一点没有直说，她不辞辛苦的做纽襻，是为了用精美的纽襻点缀用布袋子缝制的新棉袄，不至于让我们小孩子在人家面前难堪。
钉纽襻就如同编筐编篓全在收口一样，那可是个细致的手工活。那年代没有现成的布绳结纽襻，母亲只能先将布裁成若干布条，再手工将那些布条缝成细长的圆柱形布绳。布绳做好后，母亲就开始编织纽襻了。那根细长的布绳在母亲灵巧的手上上下翻飞，引进穿出，一个个祥云状的纽襻，琵琶状的纽襻，蝴蝶状的纽襻，一个个拴布疙瘩都在母亲的手中活灵活现的诞生了。
缝在姐姐红花棉袄上的纽襻鲜艳灵动，就像她的棉袄上落了一对对翩翩起舞的蝴蝶，姐姐对着镜子前后左右的照，喜得笑不拢嘴。缝在我棉袄上的一对对纽襻简捷质朴，我不厌其烦的将纽襻解开又系上，为的是多摸摸纽襻上那个好玩的拴布疙瘩。抢过姐姐手中的镜子，我也反复的照着。母亲看着我笑，姐姐逗我说：一个半大小子，也知道臭美了。我穿着新棉袄高兴地去找小伙伴玩，等我热的敞胸露怀跑回家的时候，母亲忙将我搂在怀里，系好一个个纽襻，心疼的说：看把你高兴的，怎么把纽襻都解开了，这样容易感冒的呀。说完，母亲抹了一把眼泪。现在想想，母亲当时的心情一定是很复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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