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直口快的三婶的那张脸，就像一张晴雨表，喜怒哀乐整天都挂在脸上。高兴的时候艳阳高照，眉开眼笑，生气的时候阴云密布，轮风扫地。 最近一些年，三婶的心气就一直不顺，似乎总是阴天，有时是唉声叹气，有时是愁眉不展，有时是目光迷茫而呆滞，似乎在回想往日的风光。 要说起三婶家的从前，那可是莲花村里首屈一指的富户。 在父辈中，三叔排行老末，又是哥仨中文化最高的一个，爷爷退休的时候，自然是三叔接了爷爷的班儿，成了粮库里的一名职工，吃上了“红本儿。” 三婶就是那个时候，冲着三叔的“红本儿”的身份，嫁给了三叔。你还别说，不得不佩服三婶的眼光。摇身一变的三叔，家境不久就发生了改变。每月三十几块的工资，在别人家还在等着抠鸡屁股换咸盐的年代，那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每当三叔开支的时候，是三婶最惬意的时候。总是满脸春风，静静地享受着手指碾过崭新的钞票所发出的那种“嚓嚓”声。 那时候的三婶有钱又爱美，三天两头换一套新衣服，加上每天总是笑脸迎人，真的成了乡村里一道风景。看看三婶的光鲜，让整天灰头土脸的乡邻们羡慕不已；看看三婶的靓丽，在看看自己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让多少同龄人嫉妒得要命。 老话说瓜菜半年粮，没错的。还没等入秋，土豆就成了家家的主食。新土豆刚下来，一顿新鲜，两顿凑合，三顿就生厌了。虽然扒了皮，但还泛着青的土豆，吃在嘴里，那种辣蒿蒿的感觉，又有谁会喜欢呢？有心不吃，可漫长的一个下午，饥饿还在等着自己呢。 偏偏在这个时候，风中丝丝缕缕地飘来隔壁三婶烙饼的香味。用力的煽动鼻翼，贪婪的吸吮着那味道，不知不觉地，口水就流了出来。眼前幻化出我们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酥油饼，心里那滋味不说你也懂的。 就这样，三婶家的日子红红火火地过了起来。在村子里第一个盖起了宽敞明亮的大瓦房。在满街破破烂烂、低矮破旧的茅草屋中，三婶家的大瓦房簇立在中间，真可以称得上鹤立鸡群。一度成了莲花山村地标性建筑。她知道，这一切都多亏了三叔“红本儿”。 那会儿的三婶，每天眉眼是笑，走道儿抬头挺胸，都带着风，踩着点儿。 或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太阳不能总在一家头上转。 土地开始承包那会儿，因为三叔的“红本儿”，三婶家只分了两口人的地，比起那哥俩来少了不少。 刚开始也并不觉得怎样，春夏时节，倒也自在。别人还在锄田抱垄，挥汗如雨的时候，三婶家就早早地干完了。可到了秋天，看着别人家院子里又宽、又高大的玉米楼子，三婶心里头平生第一次起了波澜。 但三婶时常安慰自己，俺家粮库职工的工资，俺家的商品粮，你们哪个能比得上？ 或许应了那句话，天有不测风云。原本轰轰烈烈，红红火火的国有粮库。居然说黄就黄，随之而来的是三叔下岗了。在三婶心里，三叔的下岗，不啻于天塌一般。 原来无限荣光的“红本儿”，一下子尴尬起来。上班没班，种地没地。这实在是三婶做梦也没想到的事情，虽然人们都说风水轮流转，可三婶怎么也想不通。这时候的三婶的，脸就像草原上八月的天儿，脾气说变就变，阴晴不定。 日子就在三婶的百般惆怅中，一天天溜走。 日子也在乡亲们挥洒汗水勤劳致富中，一天天度过。 渐渐地，曾经让她引以为豪的三间大瓦房，埋没在村里的众多新房之中。就像凤凰堆里的一只被拔了毛的鸡。三婶虽然心里不服气，但是她知道，如今乡亲们的日子已经超过了自己。每每这个时候，三婶开始怨恨起来，怨恨三叔的无能，怨恨那个曾经带给自己无限风光的“红本儿”。 眼见着村里的几个种田大户通过土地流转，这地是越种越多。几台收割机呼啸着驶过秋天的田野，大片的庄稼眨眼便收割完了，成卡车的玉米、水稻直接送到订单公司。三婶惊讶了！啧啧不断，她难以相信以往只能在电视中看到的情景，居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三婶虽然争强好胜，但是每每看到这些，知道自己已经落魄了，怎么能不唉声叹气？心生怅惘呢？ 就连那些不再种地的村民，也都搞起了多种经营，搞起了生产合作社。搭起的大棚又高又长，种菜的种菜，种瓜的种瓜，采摘的采摘。就连平时最不靠谱的二愣子，居然搞起了蓝莓栽植……还别说莲花山的村民，靠着一股韧劲和诚信，硬是在瓜菜生产上，打出了自己的品牌。 每天清晨天还不亮，田间地头的水泥路上，就像赶大集一样，许多外地车辆来来往往，拥拥挤挤。嘈杂的人声里，夹杂着操着外地口音的商贩在讨价还价、看货、装车。等到太阳刚爬上山，这里便安静了。估计要不了多久，新鲜的绿色有机瓜菜便端上了人们的餐桌。 那些思想新潮的年轻人，不懈土里刨食，远走他乡，开始了他们打工创业的生涯。偶尔的逢年过节，有的居然开着不菲的豪车回来。 原本三婶最瞧不上的二叔家，爷仨常年在外打工，居然不声不响地在城里给孩子买了楼…… 郁闷归郁闷，冷静下来，三婶知道这些年来农村真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自己还生活在过去“红本儿”的荣光里，成天唉声叹气只知怨恨，将会被越落越远。只有靠自己这双手，才能创造出更美好的未来。三婶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想明白了电视中总说起的“幸福是奋斗出来的道理”，领着三叔转身向合作社走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