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了,喜欢晚饭后散步。出家门往西走三十来分钟,回来再用三十来分钟,每晚徒步的时间就是一小时过一点。出门往西的终点是机场,刚开始感觉路很长,出门就有点怯,走的时间长了,感觉往返的路越来越短,心里没了畏怯。反而越来越喜欢在傍晚散步,要是一天不去心内便怅然若失。于是乎,不论寒暑雨雪阴晴,徒步成了每晚必做的功课。这是一天最放松的时候,无案牍劳形,无人事叨扰,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昂首挺胸,阔步向前,内心豪气充盈,仿佛脱去了尘俗,一种隐于市井的快然之意会悠然生于心间。 小时候无论出门做什么都是步行,很怕走路。我十一、二岁时,母亲在乡下工作,随母住在乡下,每月要到粮站打一次面。我们住在渭河南,粮站在渭河北。从家到粮站的路程足有三公里,小时候走那条路感觉很漫长,心中隐隐约约有种畏惧。明天要去粮站打面,今天就会犯愁,操心那么远的路,面怎么弄回来?常常幻想自己会飞,而且特能负重,眨眼的功夫就能把面粉拿回家里。有时埋怨河南为什么没有粮站。那时的一袋面粉也是五十斤,以我的本事,还拿不起五十斤面粉,得央求要好的同学帮我抬,有时叫一个,有时叫几个,一路玩玩耍耍,多少能冲减一点我对那条路的恐惧。即便是两个人抬,总要在路上歇歇停停,面粉是用布袋装的,把面袋放在铺满砂砾的路上,细砂土会钻进布袋,歇停的次数越多,掺入的砂土就越多,家里的面也因此吃起来有股土味,有时还有点蹭牙。多少年来,那一截路让我心有余悸。前些日子到那边转了一圈,那条路己经全部硬化了,桥也移了位置,是一条笔直的水泥路,没了砂砾,南北的路程也缩短了好多。看着这条路,我只有喟然长叹一声:年代,岁月。 上高中时到了城里,说是城市,其实就是一个城乡结合的县城,那时整个县城的标志性建筑,就是一座两层的百货大楼。马路上有汽车往来,间或还有运输货物的马车,拉菜的人力车,拉粪的驴车,乡城景象杂呈。之所以叫城,因为这地方是一个旱码头,城内有一个贯通东西的火车站,是陇东南的物资集散地。我们刚来没有住房,就住在北山根下的县政府大院,我的学校在南山根下,还不是直线距离,从家到学校步行要一个多小时。前半年还好点,天亮得早,黑得晚,到后半年往往是天不亮出门,天黑进门。那时好像是全国性的,治安有点乱,以至于有了后来的八三年严打,要是一个人走在路上还是有点怕。记得那时候时兴戴绿军帽,我当兵的表姐夫送给我一顶军帽,刚戴了两天就被人抢走了。虽然路很长,上下学一起有好多同学为伴,在一起嬉戏耍玩,一点也没有因为路长而心生畏惧,却给我留下了好多快乐的记忆。在雨天穿越铁路时,手握的金属伞把会在高压线下吱吱作响,不仅不怕,几个同学还会成排撑伞站在高压线下,比谁的伞把发出的声音大。冬天会在冰封的河面上溜冰,秋天会在校门前的地陇上捉蛇,在地头的庵房捉壁虎。记得那年夏天,县城广播站的高音嗽叭,一到晚六点就开始播放台湾校园歌曲,当时听那种歌曲感觉新奇。每到音乐响起,同学们不再嬉戏,都会跟着广播唱“外婆的彭湖湾”。西斜将落的阳光里,几个背书包、穿喇叭裤的轻狂少年,一路笑声一路歌。想起那岁月,虽少年懵懂,但人生快意当歌! 工作以后,人事倥偬,徒步少了。早几年骑自行车,后来办公条件好了,路也宽了,平了,直了,有了摩托车,再后来有了汽车,代步的工具越来越好,越来越快,人却越来越懒,形成了人对车的依赖,好像要是没车就不能生活了,不能工作了。好在我不在非车不能的行列。年岁渐增,每每踏上从家到机场的路,望着美丽的晚霞和无尽的路,心里便会生出对路的眷恋和感慨,我们在用双脚走生命的路,脚踏地越实,步子就越稳,就会少点闪失;我们在用心走人生的路,内心越是虚空,人生的路就越夐远,人生的过程就越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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