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广新闻说今天是杨绛先生的百岁生日，忽而想起先生译的几句外文诗，好像是蓝德的：“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先生很爱这首诗。细品这首诗，它所蕴涵的正是先生的人生态度，反过来也正是因为先生才让这首诗在中国光芒四射。

  我爱先生的文字，她的文字像先生的人一样清纯，唯美。记得读过她作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一篇散文《阴》，成文时应当是先生跟随钱钟书先生在国外的时间，从文中能看出那段时间两位先生生活的很写意。《阴》的语言像诗一样：“一根木头，一块石头，在太阳里撇下个影子。影子和石头木头之间，也有一片阴，可是太小，只见影子，觉不到有阴。墙阴大些，屋阴深些，不像树阴清幽灵活，却也有它的沉静，像一口废井，一潭死水般的静。”，文字很轻盈，轻盈地就像江南女子的吴侬细语，是那样美，让人久久不能释怀。也许是先生一直从事翻译工作的原故，先生的语言精准，简洁，力求透辟。写于四十年代的《窗帘》，《流浪儿》还有《风》等，虽然都是些短文，但读罢都让人不肯释卷。《风》：“只有拂拂微风最平静，没有东西阻挠它：树叶儿由它撩拨，杨柳顺着它弯腰，花儿草儿都随它俯仰，门里窗里任它出进，轻云附着它浮动，水面被它偎着，也柔和地让它搓揉。”，文字灵动，跳跃，精准，这些都来源于先生对事物，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和感悟，是先生把大自然的美融进了她的心，融进了一个艺术家的心，凝炼成了诗一样的语言，像自然流淌的小溪从先生的心里涓涓流出，是那么自然，贴切，也诠释了先生恬淡，自然，清纯，唯美的心性。

  先生是一位大智之人。大智之人必是有大创造之人。创造的过程就是成己成物的过程。成己成物二者相映成趣。成己，先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对人生的感悟很深，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先生青年时期生活在战乱年代，解放后经历了“十年文化大革命”，一生也经历了不少磨难，六十年代后期和钱老一起被关进五七干校“劳动改造”，面对不公正的待遇和困境，先生哀过，但似乎没有恨，她用一颗率真，无尘的心看待发生在身边的事，甚至用一种童趣的游戏来对待所谓的革命者的人格污辱。她把上台挨批斗，台下挂牌游行戏称为“精彩表演”。“我们夫妇先后都给点名叫上舞台。登台就有高帽子戴。我学得诀窍，注意把帽子和地平线的角度尽量缩小，形成自然低头式。如果垂直戴帽，就得把身子弯成九十度的直角才行，否则群众会高喊：低头！低头！”，真正的智者！这是先生对“双手用生命之火取暖”的脚注，是“和谁争我都不屑”而反求于己。先生身处自己无力改变的逆境，转换角度来思考，转换角度化解自己内心的矛盾，让自己内心尽量条畅通达，其智慧何其高也。其学养堪称大师。于成物，她翻译了那么多的外文作品，仅译著《堂吉诃德》就足以将先生划入巨匠之列。她还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有剧作，有长篇，有散文，字字珠玑，卷卷珍宝。就在近年先生忍受亡夫失女之痛，仍然笔耕不辍，写出了名作《我们仨》。其行堪为世范。

  先生己然百岁高龄，在老先生百岁之日，读生先诗文，品先生之德，心生几多感慨，以拙笔涂鸦，颂先生之功，“恐培塿之见，未能测识高大，笔底难具状。”，就送给老人四个字，福、寿、康、宁！以示对先生景仰和祝福，这是真诚的！

                                                                        此文作于2011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