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开放野菊花呀，
　　
　　飞来一只小乌鸦呀，
　　
　　它在树林不玩耍，
　　
　　急急忙忙飞回家。
　　
　　她的妈妈年纪大呀，
　　
　　躺在屋里飞不动呀，
　　
　　小乌鸦叼来虫子，
　　
　　一口一口喂妈妈。
　　
　　这是儿子唱给我的一首儿歌，乍一听，便被洋溢其中的浓浓亲情所打动，不觉间让儿子连唱了数遍。一丝苦涩的滋味袭上心头，眼睛竟然有些湿润了。
　　
　　记得小的时候，母亲曾给我讲过乌鸦反哺的故事，只知道乌鸦是一种亲情感很重的鸟儿，当时并没有多大的感受，倒是因为其貌不扬，啄垃圾食腐肉，又背负了不吉利之名，曾一度怀疑这是人们牵强的杜撰。长大后不仅知晓了乌鸦是大自然的环保使者，更对其反哺的美德叹为观止。
　　
　　二OO四三月，住在哥哥家的母亲在一次看病时，被诊断患上了肺癌。噩耗传来，兄弟姐妹唏嘘不已，为母亲身染恶疾而痛心疾首，不相信厄运真的会降临到勤俭持家操劳一生本该安享晚年的老人家身上，希望这只是医生一次偶尔的误诊！然而，科学的结论让我们不得不接受这一现实，尽管是那么的残酷。兄弟姐妹们一商量，无论如何不能让母亲知晓这一切，让母亲在善意的谎言里度过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
　　
　　为了治疗母亲的病，哥哥三次送母亲住进医院，两个姐姐撇下家里的一切，赶赴千里之外的母亲身边，悉心照料，无论昼夜。由于工作繁累，我不能像姐姐那样守在母亲膝前尽孝，只能在母亲病情稍加变化之时，抽时间赶过去探望母亲。
　　
　　节假日五一节我去探望病中的母亲，母亲消瘦了许多，依然是那样神采奕奕，谈笑风生，我只当良苦用心收到了效果，可哪知母亲早对自己的病早有察觉，每次分手之际，母亲都要说：“让妈再好好看看你吧，也许下次你来，妈妈就走了。”在第三次探望病情有所好转的母亲，即将返沈的前夕，我亲吻着病榻上母亲的面颊，附在她耳边说：“妈，我要回去了，过些天再来看你。”母亲抬起瘦瘦的胳膊，用手轻轻拍了我的面颊，吃力地说了句：“你净骗我！”我的心中已经是泪水横流，却在哥哥再三叮嘱下强忍着，笑着拉着母亲的手说：“我保证。”母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
　　
　　国庆节的时候，接到哥哥打来的电话，说母亲的情况非常不好，恐怕去日不多了。凌晨时分我心急如焚地登上了当天最早的一列南下火车，电话里我再三恳请姐姐转告病重的母亲，一定要撑住，一定要等我！此刻我心里明白，这样做完全是徒劳的，恶魔随时都可能吞噬掉母亲早已细若游丝的生命，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给予母亲精神上一些鼓励，企盼着能在生前再见母亲一面。
　　
　　当我风风火火赶到母亲的病榻前，眼前的景象令我肝肠欲断：深陷的眼窝，无神的眸子，瘦骨嶙峋的身体……这哪里还是我的母亲呐？酸楚的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我诅咒可憎的病魔，愿达摩克利斯剑穿透你罪恶的胸膛，愿熊熊的炼狱之火把你烧成灰烬，再让清风把它吹散得无影无踪……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此时的母亲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之中，认不得眼前的一切。我紧紧握住母亲干柴般的手臂，轻轻摇晃着：“妈，不孝的儿子来了！”母亲空洞无物的目光在空中茫然掠过，脸上挂着莫名的微笑，是在找寻我的声音我的影像吗？是在回眸着七十多年走过的平凡的人生吗？还是在冥冥之中看到了天堂里的父亲，正裹携着五彩祥云徐徐而来，而母亲微皱的眉头似乎在说，我还是不放心呐，尽管孩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可终究……
　　
　　为了陪伴母亲走完她生命中最后一段路程，兄弟姐妹们轮流看守在老人家身边，喂水，喂粥，擦拭身体，更换尿湿的床单与棉垫，尽可能让母亲在短暂的弥留之际，像她健康时每次离家走亲戚一样，干净，整洁，果腹上路，我们这些膝下儿女才能感到一丝的慰籍。
　　
　　凌晨的风吹来一丝清爽，劳累的姐姐昏昏睡去，我一个人守候在母亲身边，抚摸着母亲瘦弱的手臂，久久凝望着母亲饱经沧桑的面庞，轻声的喃喃自语。母亲，您的这双手还是那么温暖如初，曾承载着我儿时全部的天真无邪与快乐，托起我风华少年的轻狂与四十不惑的彷徨，在儿女眼里母亲的面容永远是最亲最美的，就像一帧年代久远的画卷，纵横交织的皱纹里铭刻着多少不眠之夜的辛劳与思儿念女的忧思。此时此刻，多么希望你能再叫我一声乳名，此后的岁岁年年斗转星移，再也不能祈求这世间最能唤起无限亲情与追忆的动情乐章了！我轻轻伏在母亲身上，泪水悄然地滑落下来。
　　
　　静静的夜默默无语，只有风不时掀起窗帘，窥视着床前相拥的母子。母亲的嘴蠕动着，像是在述说，我忙把耳朵贴过去，尽力捕捉着任何一个字音。“妈，你想说什么？”我一遍又一遍地问。母亲无力地抬了抬胳膊，最后还是放弃了，用眼神望着我，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还…不睡…”我惊喜地呼唤着：“妈，你终于认出我了！”母亲紧盯着我的脸，眼神茫然依旧，喉咙里呜呜地响。我把母亲的手抓在手里，放到脸上，仿佛母亲慈爱的抚慰。
　　
　　于是我和母亲聊了起来，从小时候因为淘气被母亲痛责，到母亲听评剧时考问为什么包拯要叫嫂子为嫂娘，还有孙子三番五次急不可耐要把奶奶接回去。尽管母亲始终处于无意识状态，可我相信母亲听得懂我说的一切，因为她用平凡的一生，诠释了亲情的全部内涵。早在哥哥刚出生的时候，父亲有一个远房叔叔，虽有个女儿却不能得到赡养，尚在月子里的母亲知道了，毫不犹豫地把他接回家里，关怀备至直至养老送终，让我们有了个“亲爷爷”。我的姥姥很早就过世了，母亲从小就寄养在大娘家里，此后的数十年里母亲念念不忘养育之恩，不仅把老人家接到家里亲亲热热好吃好喝住上一段，每逢老人家过生日都要前往祝寿，尽管在生活窘迫的时日里也从未间断。凡是亲情的述说，母亲一定会心有感知，这种感知将熔化在儿女的血液中，世世相承，代代永继……
　　
　　母亲走了。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始终为没能在母亲生前悉心尽孝而深深自责，为没有尽心传承反哺的美德而懊悔，这将令我永远无法释怀。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