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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辈的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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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3-11-04 09:19散文来源:散文在线 散文作者: 琴声何其悠扬点击:
        

  秋来早晚凉。中午时分,夏天还施展着最后的疯狂。刚一下班,我立即驱车前往父亲那里。
  农历九月十二,就是父亲70大寿的日子。一年来为这个日子我们姐弟仨没有少跟他交涉,父亲只要一提及过寿的事情,不是挂断电话,就是拂袖而去。眼看快到了,还没有谈出个结果来,亲戚朋友都开始关心地询问如何筹办,你说急人不急人?
  出了县城,车子驶在一条乡间的林荫道上。这条小路是父亲每天的必经之地,母亲去世后,他在附近的小区找到一个修剪花草、清扫路面的活儿,月薪是700元,为的是打发无聊的时光。小区实行签退制度,正午12点正是父亲下班的时候。
  果真不出所料,前面一个悠悠晃晃骑着自行车的农人。是父亲。
  我停下车,喊了一声“爸”,父亲立即下了车子,70岁的人了,父亲脸色红润,精神矍铄,腿脚灵便,根本不像干了半天活的人,他淡淡地瞅我一眼,纳闷地问:“这么热的天,回来干嘛?”
  看他这样的态度,我也不“客气”地说:“你说回来干嘛?还不是你过生日的事!”
  父亲闻听此言,欲骑车而去,他一脚踏上自行车,闷闷地说:“你上班去吧!”飞身上了自行车,甩给我一句话,“你爷爷都不过生日,给我过,吃饱撑的。”
  我气得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父亲不依不饶,骑在车上转身吼一句:“以后再提这件事,不要回来了!”
  望着老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
  
  一
  
  因为父亲上面,有个九十二岁的爷爷。
  爷爷早年被阎锡山的部队抓了壮丁,那些年月,贫苦的庄稼人还没有抗日的觉悟,夜黑风高,他在半道上偷偷溜过岗哨,又不敢回家,就在西山里当了一名土匪。虽说解放后下山了,但他骨子里那种强硬,霸道的作风,一生都没有减弱,父亲和叔叔们从小到大都是在这种严厉氛围熏陶下成长。
  在生产队,爷爷是有名的活儿把式,犁地、锄地,收割、打场,数一数二的利索。
  爷爷一共生了五个儿子一个女儿,父亲是长子。最小的是姑姑。
  在那个温饱都成问题的岁月,农村多子女的家庭,爷爷艰难地拉扯六个孩子,供他们穿衣吃饭读书,五叔和姑姑还读完了高中。所以我的父辈都识字,在那个封闭的山村,父亲和叔叔曾经做过村镇企业的出纳、会计或者教师。
  爷爷居住的小院,只有两间房屋,父亲和叔叔们都是同一间婚房里完成自己一生的幸福,后一个要成婚,前一个就要搬出去。记得我们小的时候,父母拎着几件寒酸的物品几次搬家。
  爷爷曾经给几个叔叔训话:“你们不要指望你妈看孩子,一视同仁,谁家都不管。”
  所以孙辈十几个人记忆中的童年,对爷爷奶奶的感情仅仅停留在称呼上。有几次父母下地太晚,我们就自己坐在台阶上饿着肚子,饮着寒风,大的抱着小的,黑黑的夜里等待父母归来。这样的状况直到我们成家了,有一次父亲和叔叔对话,才理解爷爷奶奶的不易。
  我说:“小时候我们太可怜,孤苦伶仃的,爷爷奶奶都不管。”
  父亲说:“你们小的时候,你和姑姑只相差五岁,爷爷奶奶那一大摊子人都张着嘴吃饭,他能忙好自己的事情就不容易了。”
  叔叔说:“家大人多,他们太不容易,遭了太多的罪。”
  每每说起这些,父亲和叔叔都充满了内疚和怜惜。他们兄弟五人成婚后,都是一手拖着沉重的日子,一手拖着年幼的儿女,蹒跚着从单薄的光景走出来。还时时从忙碌中挤出时间待在爷爷奶奶身边,唯命是尊,从不怠慢。
  
  二
  
  我奶奶快八十岁那年,患了严重的脑血栓,造成半个身子不能动弹。医生对父亲说,老人年纪大了,站起来的可能几乎没有。事实上的情况比医生说的更糟,平时伶牙俐齿的奶奶言语迟钝含混,大小便失禁,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
  在医院的走廊里,父亲和叔叔们愁容满面,他们一次次企图商量出一个几全其美的办法,都被否定了。最后姑姑说:“实在不行,我们轮流睡在那里,一人一天,白天晚上伺候咱妈。”姑姑嫁在一个村子里,她说这句话是负责的,五个儿子一人一天,周六和周日归了姑姑。叔叔们无一反对。
  那一年,我母亲刚去世不久,父亲年近六十,还患上了前列腺增生的毛病。
  二叔小父亲两岁,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他幼年不慎,爬上了通红的鏊子,烙伤了眼睛,视力不好,特别是夜里基本不能出门。
  三叔是一所学校的校长,居住在距离爷爷奶奶大约三公里的地方。
  四叔管理着我们乡信用社下面的一个服务站,每天迎送前来存取款的客人。
  五叔是村子里的支部书记,他的爱人就是我的婶子,因为脑出血呆在家里,平时只限于在自己小院里走动。
  姑姑最小,她的两个孩子正在读高中。
  从那时起,我的父亲和几个叔叔带着药品和液体回了爷爷奶奶的家,他们每人一天轮流陪伴、伺候患病的奶奶。早上九点太阳升起,我的父亲在家做好饭,端来和爷爷奶奶一起进餐,晚上陪睡在那个窄窄的土炕上,给奶奶铺床盖被,第二天九点把家里清扫一新,交给二叔。
  二叔又以同样的方式交给三叔……
  村子里的人经常看到这样一幕,我的叔叔匆匆放下农具,或者放下自己的孙子,或者放下手里的伙计一边走一边说,不能干了,到我的班了。
  寒暑交替,季节轮回,这样的轮班持续了三年,奶奶便秘的时候,父亲一次次开始用钥匙,后来用手指清理;奶奶输液的时候,叔叔眼睛不眨地守候到深夜:奶奶不能动弹,姑姑一次次给她擦身、翻身、喂饭,洗头、洗脚……
  数九寒天,奶奶去世,卧床三年身上没有褥疮。
  我们家乡的风俗习惯是人老去,在院里放置七天才能出殡,在我父亲和叔叔们的坚持下,奶奶的灵棺没有冰冻,没有封棺,放了十五天。悼词戚戚,长街洒泪。
  葬完奶奶的那天,大家不忍爷爷83岁高龄独享孤独,又在一起商议继续轮班。
  这一次昼夜轮班,长达8年之久。
  
  三
  
  在轮流陪伴爷爷的日子里,家中出现了许多的变数。
  那天下午我刚下班,电话响起,弟弟说三叔住院了。
  我匆匆赶到医院,全家人已经哭成一片,三叔在学校里突然头痛,倒在沙发上。医生诊断颅内出血,生命特征微弱。
  留下一个人照看爷爷,其他的叔叔和姑姑,还有一些晚辈都守在医院里。一夜的呼唤,一夜的抢救,凌晨时分,三叔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哭够了,悄悄地带着三叔的遗体回到了村子里。
  三叔打小就做了教师,又有领导经验,有空就跟爷爷聊聊外面的故事,不是他轮班,也会抽空坐上一会,深得爷爷的疼爱。几个小时,三叔突然没有了,子一辈孙一辈抹不完的泪,如何将这个天大的事情隐瞒下去。
  同宗的一个姑姑想起前几天三叔召开会议,筹集汶川地震捐款的事情,她决定一试。
  爷爷被哄在小院里,同宗的姑姑慌忙进来告诉他:“三娃前几天不是在筹集捐款吗?他去四川支援灾区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爷爷本来一直纳闷,听到这个消息急了:“我又不拉他后退,他再急也不能不告我一声啊!让他给我打个电话。”爷爷生气了,姑姑连忙哄他:“你不知道地震是山区,没有信号呀?”
  从此爷爷天天坐在门前的石墩上,等着灾区的信息,等着三叔的电话。
  当爷爷从邻居们那里得知三儿子去世的确切消息后,这个强硬的汉子彻底被击垮了。他颤颤巍巍,浑浊的泪从他苍老的脸上流过,他不食不睡,一遍一遍念叨着儿子的好,不到一个月就住进了医院。这一次,高血压、肺气肿,还有重度脑血栓多病齐发,爷爷也和奶奶一样,再也不能腿脚灵便地行走了。
  不久,脑出血留下后遗症的五婶子也被送进了医院,下不了床了。
  三叔没有了,五叔昼夜守护大小便不能自理的妻子。轮班由六个人轮流变成了四个人。父亲,二叔,四叔和姑姑。还是每人一天一夜。
  
  四
  
  “父母在,不远游。”父亲最大的愿望是坐一次飞机。他生在农村,虽说有点文化,哪里都没有去过。有时候飞机从头顶飞过,他的目光就会追上去很远。
  弟弟全家去丽江旅游,给他买飞机票,父亲说:“过几年再去,我走了你爷爷怎么办?”
  我说:“要不,我代替你?”
  父亲说:“你伺候他,你爷爷心里不得劲。他受屈。”
  父亲患了严重的前列腺疾病,每晚起夜数次,痛苦不堪。
  医生下了通牒,再不手术就会严重肾积水。我们姐弟连哄带骗,把父亲“绑架”到医院,跟医生预约了手术的时间,并且安排弟弟替父亲到爷爷那里轮班。
  哪知他上个厕所,就独自偷跑出医院,乘了公交车,回家接班伺候爷爷去了。
  二叔视力不好,还患了白内障。儿女坚持要给他做手术,手术三天后,他就到爷爷那里值夜班去了。
  姑姑的儿子在钢铁厂出了事故,从天而降的钢管子砸断了腿,儿媳妇丢下五个月的孙女陪儿子去了省城看病,一去就是半年。到了轮班,姑姑抱着五个月大的孙女睡在爷爷的炕上,刚给孙女冲了奶粉,马上给失禁的老父换尿湿的褥子。
  父辈的接力,从奶奶那年,一直奔跑了十一年之久,
  酷暑严寒,十年不懈,没有谁因为忙碌中断这个日复一日的轮班,没有谁因为病痛打破这个规律。几个年过花甲、年已古稀的儿女用自己病弱的双手,抬着耄耋的老父,踉踉跄跄走在岁月里。他们都清楚彼此的支撑,彼此的坚守,只要一个人退出或者倒下,其他人的路就会更加艰难。
  老父就像一辆破车,而儿女也已经像风雨中摇曳的灯烛,他们用日渐苍老的力量,在酸甜苦辣的泥泞中,陪着意识迷糊的父亲,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传颂着亘古不变的孝道,演绎着久病床前有孝子的神话。
  又一轮太阳升起,他们把收拾整洁的父亲——这个接力棒,从一个儿女手里安全地交到另一个儿女的手中。
  
  五
  
  爷爷每天的功课就是数数。
  五世同堂家庭,已经枝繁叶茂,算起来包括孙辈、曾孙辈大约六十多口人。平时父亲和姑姑就会按着他僵硬的手指,让他数人口,爷爷含混不清的言语,总是数不到二十就睡着了。
  姑姑凑着爷爷的耳朵,大声逗他说:“咱们村子里还没有九十高龄的人,你是最厉害的。”
  “等你九十岁生日的时候,天南海北的晚辈都回来给你祝寿,有大学生,有研究生,咱摆上十几桌,你多威风,行不行?”
  爷爷迟钝的脸上,笑得皱纹都展开了。
  九十岁生日,就像塔儿山顶的灯塔,成了爷爷远眺的梦。
  其实虽然躺着不能动弹,他还是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的,朦胧的感觉。有时候看着姑姑忙里忙外,费很大的劲才能把他靠在被子上,还要照看孙女,他就会含混地说:“我死了,你们就都轻快了。”
  姑姑就会对爷爷发脾气:“你活到九十岁,就完成任务了。”
  爷爷就会乖乖地不说话,到了吃饭的时候,姑姑说:“要完成任务,就得好好吃饭。”
  在爷爷的心里,他是为了完成那个九十岁生日这个任务,才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
  有时候爷爷耍脾气不输液,父亲就说:“你不输液,完不成任务,就对不起我们这些年天天这轮班伺候你。”
  爷爷一直展望着那个儿孙满堂、门庭生辉的九十岁生日。
  爷爷九十生日那天,父亲、叔叔和姑姑逐一关照自家的儿女,还像往常一样,外地的就不要回来了,不要闹那么大动静。
  生日那天,只有父亲、叔叔和姑姑,还有几个住的很近的孙辈。爷爷不知道自己已经九十岁。
  他问我:“我今年多大了?”
  我大声说:“八十九岁,明年给你过九十大寿。”
  爷爷没有九十岁。
  他永远八十九岁。所以我的父亲和叔叔们都不过寿。
  父亲曾说:因为你爷爷在,我感觉自己还是孩子呢!
  爷爷九十二岁的时候,他的舌头已经不那么活泛。他一天天支撑着微弱的精神,努力配合自己的儿子,安静地吃饭,安静地睡眠,乖乖地完成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他要对得起已经年老的儿子这么多年的艰辛付出。
  每年冬天来临,父亲和叔叔就会担忧地自语:你爷爷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他们及早地把土炕烧的暖暖的,等到第二年春暖花开,爷爷又能坐上轮椅,走出那个阴暗的小屋子,坐在阳光里。
  他一直活在全家人编制的童话里,那个爱的接力一直在延续……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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