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当父亲再次问母亲要钱的时候,都会听到母亲很大声地问:“你手上的钱呢?”父亲总是很简单地回答:“没有了。”每当这时,母亲总是认为父亲又将办事买东西剩余的钱打牌输掉了,习惯性地叨叨扰扰半天,父亲有时保持沉默,有时会简单地回答几句,至始至终没有说出钱的用处。每当这个时候,我既恼火母亲太要强,叨叨扰扰个没完,搅得家里不得安宁;我又生气父亲太不争气,喜欢打牌,还每次都输钱。 说父亲打牌输钱,其实只是母亲每次扰叨的常用语,我没有看到,外人也没有看到,甚至连母亲自己都没有看到。只是父亲说手上的钱没有了,母亲就认为父亲打牌输钱了,母亲说的多了,我也就信以为真了。 发现父亲的私房钱是很偶然的一次机会。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为了供我们姐弟三人读书,母亲不得不在各方面严加管控,我们的零花钱自然是没有的。看到其他的小伙伴都吃着各种各样的零食,难免嘴馋,不免就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拿鸡蛋换零食啦,翻箱倒柜找零钱啦。 十一岁那年正值冰棍畅销的时节,一连几天看到其他同学都在吃冰棍,我实在馋不过了,回家想问父母要点零花钱,母亲严词拒绝,父亲也说没有。沮丧之余,趁父母去地里收割小麦的时候,我对家里可能藏钱的每一个地方都进行了搜查,“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在枕头里面搜到一沓钱。看起来厚厚一沓钱,加起来也不过六七十元,里面一多半是一角两角的毛票,而且都很新。 欣喜之余我也冷静地进行了一番推测。我推测这些私房钱肯定是父亲的,母亲掌管家里财政大权,没必要私藏这些数额不多的钱,两个姐姐根本就不可能私藏这么多钱。我继续推测这些私房钱肯定不是父亲所有的家当,首先钱的总数不多,票值不大,票面不旧,更重要的是这些钱都放在一个不是非常隐蔽的地方。推测私房钱是父亲的,而且不是父亲所有的家当之后,断定不会受到父亲很严厉的惩罚,我偷偷地拿了不足一元的毛票,依旧将钱放回原处。之后,每隔几天我会偷偷在那里拿几个毛票满足口腹之欲。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时间,不知是父亲发现私房钱少了之后换了地方,还是母亲拆洗枕套的时候顺手拿走了,亦或是姐姐们也无意间发现了这些私房钱偷偷拿走了。总之,那些钱悄然消失了。我也吞咽下这个秘密,心平气和地接受了没有零花钱的日子。 从那以后,当母亲再扰叨着父亲打牌输钱,父亲默不吭声的时候,我总觉得父亲可怜,替父亲委屈,反感母亲的霸道无理。 母亲生性要强,说话做事从不服输,屋里屋外都以女强人的形象出现。家里大事小事都由母亲操心,看着母亲疲惫的身影,我打心眼里心疼;可是母亲嘴不饶人,劳累之余总会埋怨父亲做事不得力,看着母亲因恼怒而狰狞的面孔,我打心眼里反感。不论母亲心平气和还是牢骚满怨,日子在母亲的掌控下倒也过得井井有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母亲喜欢打牌,牌品好、技术好、运气好,所以母亲打牌赢钱的次数多。同村的一些妇女本因母亲做事、说话略胜一筹对母亲暗存嫉妒之心,每每听到母亲打牌赢钱的消息就会话里带刺,听到母亲打牌输钱的消息就心里偷偷地乐呵。母亲不与她们一般见识,只是每次打牌回来,不论输赢,都会赢多说赢少,赢少说输了,让她们傻傻地去乐呵。母亲的私房钱也大都由此而来。 按照母亲的说法,母亲攒私房钱不是为了自己享乐,而是留着家庭急用。她时常跟我们讲述这样一个故事:饥荒之年,一个农妇每次在做饭量米的时候从已经舀好的米中抓一把米放到一个坛中,坚持了几个月居然攒了3坛子米,等到其他人家断炊了,她用省下的米买了地,家业也由此慢慢变大。一餐节省一把米不显山不露水,积少成多变出3坛米着实让人吃惊。母亲一生在不停地攒私房钱,可到如今仍旧没有私房钱,只是让我们在无数次山穷水尽之时体验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 父亲攒私房钱,无人知晓,最终没有一分私房钱;母亲攒私房钱,无人不晓,最终也没有一分私房钱。可我知道,他们的私房钱让我受惠,让整个家庭受惠。父亲老实忠厚,一辈子没行好运;母亲精明强干,一辈子行好运。可我知道,只有这样一个家庭才能得以平衡,才能得以和睦。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