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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太普通了，普通得和千千万万个母亲一样。我甚至想不出用什么言辞，才能恰如其分形容那种春蚕吐丝、蜡烛燃尽的母爱。每每想起母亲的奉献，眼泪总会情不自禁。 也许，由于孤陋寡闻；也许，出自对母亲的偏爱；我始终认为我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平凡和最了不起的人。 恢复高考制度第一年、第二年，我均以高分获得体检，却因为父亲的历史冤案，榜上无名。永远不会有希望，除了一辈子修地球，已无第二条路可走。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尽管为了父母，还得活着，可心已死去。母亲为了唤醒一颗年青而沉睡的心灵，到处求人，40年没舍得休过一天病假的她，办了病退，让我顶替。 听惯了机器声、在织布机前走惯了路的她，一旦闲下来，茫然无所依，茫然无所求，常常一个人坐着发楞。我难过了，也震撼了，几十年来，母亲用爱把这个风风雨雨的家紧紧地团住，用超人的克已、灵巧的双手，尽可能使贫穷的日子过得好些，在别人眼里，我是个不愁吃穿的孩子。 在我眼里，母亲站起来，就是天；躺下去，就是海。如今，母亲的背影像一首催人泪下的歌，让我串起遗落于岁月的点点滴滴，感悟母亲是如何用女性柔弱的肩膀，独自承担沉甸甸的家庭责任，用母爱开垦了一块洒满阳光的开阔地，让孩子在上面延续仁爱和播种希望；母亲的背影是一道发人深醒的题，让我拂去历史的尘埃，沉重地思索，母亲是怎样默默地扛起所有的痛苦和不平，用并不丰腴的翅膀无条件地替我遮蔽风雪、抵挡雷电，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那刻骨铭心的背影后，是两行止不住的女儿泪…… 为了挽回我失败的婚姻，82年春节刚过，母亲抱着才六个月的外孙女，送我踏上南京之路。她们背后是一轮雪后初升的朝阳，凛冽的寒风吹乱了母亲那草一般枯黄的头发，她举起女儿冻红的小手：“跟你妈妈说再见。”母亲那洗得发了白的蓝士林布棉袄，女儿那一身崭新的衣服，使我想起了儿时母亲在油灯下一针一线的缝制——又是一代了，母亲还是那么执著，默默地燃烧自己，把光和热留给孩子。女儿那稚嫩的小脸，母亲那烛照过太多风雨和艰辛而麻木的眼神，我突然意识到母亲那美丽清澈的眼睛、那如春的笑容只能在记忆中闪现。于是，春天的太阳在我眼里淌起了泪水。如今，耳边的叮咛将变成远山的呼唤，思乡只能在梦中，我第一次品尝了离别那撕心裂肺的滋味…… 我每月给母亲汇去30元，作为女儿生活费，可才两个月，丈夫就不太乐意，我改汇20元，他还是话里有话。我终于明白了，他是觉得我借用这个名义贴补困难的家。父亲没收入，妹妹还没分配工作，母亲每月84元退休工资开销生活是有些拮据。可我深知母亲的为人，即使她们都吃糠咽菜喝稀饭，也绝不会亏待女儿。我真没想到，他是这样一个小鸡肚肠的人，我们狠狠吵了一架。我宁愿不再寄钱，也不愿母亲蒙受非议，可我确实也难以启齿，一是怕影响丈夫声誉，更怕母亲伤心。正在左右为难之时，我收到了父亲来信。我走后，她们就在沿河的冬青树下，搭起了鸡棚，春天抓的新鸡已经产蛋，每天平均有六只。父亲拾荒的钱补贴着用，日子很好过了，母亲让我不要再寄钱，她们完全有能力让外孙女衣食无忧，只是他们太想我了…… 正是母亲带了女儿，才使我在而立之年叩开了学府大门，圆了期待已久的梦。这一步，对我来说太沉重。但这一步，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在过去二十年，母亲为了弥补她对我婚姻问题的愧疚，把所有能给我的爱，全部奉献了。忍受了别人难以忍受的委屈，她把女婿当成儿子。她带大了我的女儿，她送走了我的丈夫。从女婿被确诊为晚期肝癌到最后离去两年中，母亲陪伴我度过了最无助的岁月，尽心尽责地做着每一件事。辉煌的时候她享不到福，倒霉的日子她一定和我同在…… 一个非常熟悉的老人，希望我能结识他从国外回来探亲的儿子，几次三番。我很感激他对我的认可，也知道他儿子非常优秀，可我只能请他原谅，因为我不会考虑此事，远走天涯，撇下母亲。他觉得我这种想法好奇怪，天底下没有一个父母不希望儿女幸福。我对他讲了母亲艰难的一生，我哭了，他也流泪了。走之前，老人对我说：“我羡慕你母亲，她拥有一份女儿至高无上的爱。” 母亲知道此事后，很难过。 她对我说：“不要考虑我，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你还有很长的人生路。你这样，我即使上了黄泉路，也不会安心的……”她不知说了多少个“不要考虑我”，泪一直不停地流着。 我太了解母亲了，她把仅有的东西都给了孩子，即使化成春泥，也无怨无悔。 是的，母亲一辈子都在付出。她付出着，同时也遗忘着。她不想让我因为这太重的付出而背上一点点包袱，她只想让我心无牵挂，轻松地走好人生路。 竹清 2004年5月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