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母亲的日子（三）

　　

　　2001年的春天姗姗来迟。

　　

　　虽然姗姗来迟，毕竟是春天，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充满躁动的气息。清明节那天，去母亲坟上祭扫，心里默念祈祷，求母亲在天之灵，保佑我行程顺利，一生平安。过了几天，坐上了南下的长途客车，远离故乡的怀抱，走进另一片天地。这是母亲孩提时候的故乡，可惜母亲健在时，因为读书的缘故，我从来未能踏足半步。

　　

　　崭新的客车因偶遇事故而中途抛锚，我们在半路上的简陋酒店等待老家的客车进行转送。我四顾罔然，一切都很是陌生而神秘。第二天中午，总算到达终点站，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影是多么地孤独与迷茫。或许飞蛾扑火似的举动只能带来更多的碰壁，但对前途的抗争意识显得逾发坚定。站在电博会的巨大讲台上，我以题为《超越自我生命中永恒的追求》一举夺魁，语里行间透露着的信息清晰地表达了对人生、对事业的思索。在你来我往的竞争里，我看到了诸多社会乱象，但对于母亲的印记几乎全部殊途同归。我翻出唯一有母亲印象的照片，希望她陪伴我走过逆境中的风风雨雨，鼓励我不断实现对自己的超越。可惜照片太模糊，只能凭借记忆，找回母亲当初的形象。幻想总会有那么一天，我会骄傲地站在母亲面前，和她分享成功的喜悦。

　　

　　但这些都是奢望。理想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当初的豪情万丈转眼间化为油盐醋酱。母亲的嘱咐言犹在耳，我不敢懈怠彷徨，每一天都倾注心血和力量。日复一日，月月年年，在岁月的焦灼与年轮的积淀中摸爬滚打，渐失芳华。那天，我收拾起沉甸甸的一摞奖状和证书，竟然发现，这里面，竟然没有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但是，我依然珍惜，毕竟，这是曾经的过往，无论辉煌与暗淡，都是个人最好的证明。母亲曾经说过，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丁，就像门前那条河一样，有急流，有险滩，有漩涡，有暗礁，但最终都会缓慢流淌，汇入大海。母亲见过海吗？应该没有。可是，她怎么会知道海？难道她有一颗大海一般的心胸？

　　

　　又一年清明，携爱人小孩来到母亲的墓地。我向他们讲述很多年前的故事，还有母亲的遗憾。母亲临终时的最大心愿，就是回老家看看，她的老家在广东，客家发祥地。现在，我终于可以说，我已经替你去过了。母亲的家乡变化很大，很美，就像我们村子一样。她还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我赶快成家，过上平平安安的生活。这一点我并没有对我爱人讲，因为无需多讲，母亲一定会明白的。

　　

　　是种子总会发芽，离乡游子早在异乡落地生根。非常羡慕很多同龄人，可以把自己的父母接到身边来，陪伴左右，恭敬服侍。但二十年前，病魔无情地夺去母亲的性命，使操劳一生的母亲没有享受任何福气。这二十年来，尽管工作和生活中常常有诸多不如意，但我谨记勤劳忠厚的母亲教诲，凭心做事，真心待人，不虚妄，不傲娇，虽然很平淡，但是很欣慰。就像门前那条河一样，依然流淌，千年不改，决不枯萎。

　　

　　人终将会老去，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是人生的必然。有过刻骨铭心的伤痛，也有滴水之恩的感动。如今，我已逐渐接近你离开时的那个年龄，两鬓泛起中年的霜花。但我仍旧保持一颗年轻的心，因为这样，才像母亲眼中儿子的样子。

　　

　　或许可以告慰，如今，我的世界里物质条件显著提高，而精神上的富足却前所未有。人们经常说，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我真的希望，当我再次回到家乡时，你会在那里等着我，微笑着，就像小时候一样。

　　

　　再过几天，就是你二十周年的忌日，我非常怀念您，母亲。我可以确定，你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若干年以后，让我再次和你团聚。

　　

　　我满怀期待。无论三十年，四十年，还是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