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泪血涌

忽然看见，经冬的疏松的土上，涌动如血。

比血淡了一些，就如血中融了泪。

它们从小土堆上分两股淌了下来，肆无忌惮的，又有些曲折，有一尺多长。

我知道那是烛泪，一小把红烛的泪水，我刚才把那把红烛插入土堆中的，红烛之外罩着灯笼，那烛泪从灯笼底下涌流而出。

今天是元宵节，我来给你送灯，这是习俗，想让故去的亲人坟前也亮亮的，不害怕。

就在刚才，我默默地站在你的墓碑前，泪流满面。远处村庄传来放焰火的声音，今天是元宵节，还在过年的幸福中。

时间分分秒秒地蚕食着我的生命，又一个春节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

春节前，你忌日的那天，我斜坐在你的墓碑旁，很冷。满眼是一片片一方方冰冷的雪，冷寂而灰暗。我知道那一方方的雪，是别人家的屋顶，里面洋溢着温暖与幸福。我默默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知道这年怎么过。灰暗的天空、灰暗的空气将远山也揉碎在灰暗的世界里，撒下来，静静地成雪。我身体有些僵硬，脚不能移动。鞋上满是泥泞，那是被太阳杀死的雪，仍不愿离去，藏匿在泥土之中。

我回到家的时候，儿子注视了我的鞋好一会儿，他没有说话，他什么都知道。

除夕晚上，我和孩子们简单地吃了饭，和他们看着春晚，没有笑出来，却也没有哭。我不喜欢我的阴沉，我喜欢幸福。我多次偷偷地看着厨房，那你曾经忙碌过的地方，希望看到你的影子，人家都说，过年了，亲人们会回来的。

宝贝终于没有等到春晚结束，在我怀里睡着了。我给孩子们关好门，偷偷地潜入书房，取出你的遗像，静静地看着你，看着你的笑容，抚摸着你的头发，你的脸，轻声呼唤着你的名字。孩子们还小，我没有把你的遗像拿出来供奉，摆上你喜欢吃的水果，大过年的，孩子们还小，我不想在他们的回忆中留下更多的伤疤，你一定支持我的。

两点多钟，我起身睡觉的时候，愤怒地恳求你晚上一定要来我梦中，和我团圆，然而你没有来，是不是你对我已经很失望了，还是像你的闺蜜所说的，你成了仙，仙人在除夕也是很忙的。

初三去大哥家，我给岳父岳母大人的灵位上香，大姐疾步地进了房子，她的难过我懂。我静静地注视着你遇难的地方，你从小长大的村口。什么也没有，我只能在亲人们不在身旁的时候偷偷地抹泪。那天，我觉得那么冷，晚上回到家，儿子给我煮了方便面，我的汗水湿透了两件衬衣。一天儿子看见了那衬衣，让我扔了，说已经这么旧，他不知道，这衬衣是你穿过的，我舍不得。

儿子长大了，今年春节上班之后，他在家里管宝贝，做饭，兄弟俩处得很好，宝贝说他哥哥做的饭挺好吃的。他上学去了，因为疫情，我第一次送他进了宿舍，宿舍的条件很不错的。宝贝今天也开学了。

那天的雪已经看不见了，时间分分秒秒地蚕食着我的生命，天地不仁，到处还是灰蒙蒙的，但毕竟春天已经来了，脚下已经没有了泥泞，有几簇我叫不上名字的野草已经熬过了冬天，我知道，下一次我来看你的时候，它们一定已经是碧绿的了。

陵园里来来往往的很多人，他们都来给亲人送亮，有两个女孩还说笑着。时光匆匆，一切终归尘土，只有亲人永远镌刻在灵魂深处。

忽然间，灯笼也被烧着了，我无法阻止，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成为灰烬，那灰烬斜下来，遮住了那如血涌的烛泪。我知道，是我没有摆放好，你会原谅我的笨拙，你一直了解我！

2022年2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