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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亲们送了一程又一程，长者的殷殷嘱咐，好友的切切叮咛，同辈的声声祝福，都成为心尖儿时刻涌动的泉。 我停下了脚步：“不要再送了，谢谢大家。” 书记握着我的手：“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有一种预感：你不会永远呆在这里，四队只是你的一个歇脚点。今天凤凰终于要离开枝头了。成功时别忘了开心地笑，受了委屈别忘记这里有你的乡亲。” 激动得我只会鸡啄米似不住点头，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那滚烫的泪水涌出眼眶。 队长说：“走吧，有空，别忘了常回来看看。” 他的眼圈红了，插队四年，第一次看到队长这样。我的泪夺眶而出。 我想起了风雨中他救起的小鸟，而自己不就像，不！不就是那只可怜的鸟儿吗？如今，眷恋着温暖小巢的鸟儿要离开了，或许稚嫩的翅膀还会裸露在暴风雨中，或许，风雨过后才得见彩虹的美丽，可我会勇敢地迈开脚步，因为有你们，是你们给了我直面人生的信心和勇气！ 面对父老乡亲，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我忘不了自己吃过百家饭，我忘不了这里的一切！” 在我转身的一刹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奔跑中的我，一再告诫自己，别哭，别回头！ 可当一切即将成为轻烟滑进记忆的船，许多眷恋，许多惆怅，伴随着隐隐的心痛，我又忍不住回头，驻足。 多想再看一看月色下第二故乡，原野还是那般寂静，那般宽广，那般美丽；多想再和父老乡亲唠一唠埋在心里的话，可我清楚，至少现在自己不能平静地坐下，“想见时难别亦难。” 可我一定常回来看看，因为我忘不了这里一切，真的忘不了…… “常回来看看”，离开四队后，我已记不清回去的次数。我只记得，夕阳西下的黄昏，依旧是那条乡间小路，劳作的社员围住了我，队长不得不提前下达“收工令”；我只记得，乡亲们就像当年歇晌时，拉着我去就近的他们家，喝一碗稀饭解饥解渴一样，热情地争着管我的饭；我只记得，在一切依旧的知青屋里，话像花絮那么多，才开个头，就到了该走的时候…… 为了不麻烦乡亲们，从此我都选择晚饭以后回去。姆妈告诉我，得知我回去又没有见到我的社员，怨她不喊上她们，其实大家就想看看我。 前年十月，我妈妈因视网膜脱落，眼睛开刀。我在医院里陪护了三天三夜，就匆匆赶回南京。队长知道后，怪妈妈：“小群没时间，我们会来的。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想见见她。” 今年春节，我给老队长带去了一块手表，那是南京航空航天大学建校五十周年的纪念。 “这是小群学校的，有意义，我戴上了。”他一点没有以往的推脱。 我从包里取出发表的长篇散文《永恒的思念》，说明来意。老队长一时都不知怎么是好，他用毛巾反反复复擦着手，然后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书，戴上老花眼睛，小心翼翼地翻着…… 他坐不住，站了起来，情绪相当激动：“了不起，这十里八里，文人不少，可还没出过写书人。你看看，你快来看看。”他招呼着姆妈。 “妙根，你不知道我大字不识一个。” 队长拍着脑袋：“瞧我这记性。” 姆妈对我父亲说：“伲妙根的眼睛还是很毒的，小群来队里后，本队的，其他队的，有不少小伙子看上了她，想托我和小群讲讲。妙根叫我不要多这个咀，不要让孩子为难。说小群跟人家不一样，她的根基不在这里。” “我没说错吧。77年高考，高分落榜。我对小群说：金子埋在土里还是金子，不要自暴自弃，成材的路千条万条。” 队长在屋里转着圈，举起书，脸通红通红的，像喝了酒一样：“我说中了吧，这就是成材的证明。小群，社员们知道了这事，不知会乐成啥样。” …… 还在那个路口，我劝队长夫妇留步。 还是那句老话，“有空，常回来看看。” 只是三十载风雨，在各自脸上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夕阳背着星星，夕阳是位老人，星星也已不那么年轻。 父亲对我说：“大自然的这一幅壮美画面，多像你和老队长，夕阳托起了星星，就悄无声息了。” 感伤？感怀？感触？ 我在思索，星星能为默默无闻的夕阳奉献什么？ 竹清 2003年6月25日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