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爱一个人的时候，爱她的全部，恨一个人的时候，也恨她的全部。由爱而恨，难，由恨而爱，更难。对一个人生爱的初期，是看见了她人性的光明而温暖的晴天，这样的爱会永远；　　
　　
　　三天阴雨，今日初晴，铅灰色的云终于变成了白色的，云块的缝隙里，蓝天又露脸了。
　　
　　连续的阴冷天气之后，阳光显得很奢侈，见了阳光，方才觉得，太阳的大放光明，原本的确是正确的。像这样雨后初晴的太阳的偷窥或者斜觑，正如领导们常说的办公经费总是很紧张很紧张，总要挤，仿佛不挤就不叫经费了，而一旦挤出一点经费来给大家办点实实在在的事，领导们脸上的慈祥好像也被挤空了，只剩下一脸萧瑟的贫困相，或者只剩下一脸救世主一般的庄严只等着受惠的属员们顶礼膜拜了——这些道理，是何其的相似。那阳光，眼看极明极亮地普照大地了，正要心花怒放的时候，又缩了回去，身上和心里，依然觉得寒冷。
　　
　　天气无情地阴冷着也便罢了，我的身边，比天气更冷的是人的心和脸。即便在办公室里，也有人在为自己业外的生意而奔忙，而陪笑，而说一些令人头皮发紧，身上打颤，皮肉发麻的奉承话，那样窜上跳下的奔忙真如红灯区里招揽客人的老鸨，他或者她，向别人说着奉承话的时候，我却分明能听出他们心底里的诅咒和谩骂，至于那笑，细听一下，分明是哭。
　　
　　即便有人在锲而不舍地敲门，坐在门首的那位活死人总是安之若素而执意不开门，坚定不移地让其余的人惴惴不安地听那越来越紧促的敲门声，有人终于忍无可忍，前去开门，于是，敲门的人进来了，更为严峻的冷风也跟进来了。
　　
　　这样冷酷凄惨的早晨，我很庆幸，我还能够发现一个或者两个乐观主义者咬紧了牙关在喉头哼歌，歌声虚无飘渺的，如仙乐一般，抑或，那样做贼一样的低声哼唱，其实应该称作“鬼叫”的，虽说我并没有见过鬼，也没有听见过“原生态”的鬼叫，这时候，这种歌声，完全可以被认定为“鬼叫”的范本，“鬼叫”的可恶之处当然在于旁若无人，作为大活人，有谁愿意在大清早就听鬼叫呢！
　　
　　教师们集体办公的地方被定义为“教研室”是很有创意的，因为，它往往确实被常常用作教学研究的地方，在所有的教师中，我最敬仰数学教师的敬业精神，他们之间，总有无穷无尽的专业问题需要共同探讨，总有人向别人求教，当然，总也有人要耐着性子忍着脾气讲解，诲人不倦，在这里是最需要的也是最伟大的道德品质和职业精神。数学老师们的问题，当然是从学生的作业中发现的，是从课堂上学生的提问发现的，有时候，则是从测验的试卷上发现的，一旦发现难题，几似于发现新大陆或者域外生命，一问一答是免不了的，争论是少不了的，别人讲了，自己还听不大懂而要反复询问，也是常有的。像教研室这样的小天地，自然也就屡屡成为了人生的大舞台，数学老师们是主要演员，吹拉弹唱，唱念做打，它们必须全会，但很不幸，他们中的有些正好有所不会，质疑，询问，争论，演出开始，从编剧，演员，到剧务，他们和她们自成系统，有全套的行头和道具，如果再加上随时被传唤入室的对数学课有“先天恐惧症”的个别学生，演出便到了高潮阶段，质问声，呵斥声，训示声，甚至还有怒骂声，声声不绝。反复讲解免不了，带着怒气的反复讲解更是免不了，有时候，这样的场面看上去确乎像是在传道，但有时又像是私设公堂的刑讯逼供。学生的数学学得差，受益的肯定不是学生，但受害的人，一定是学生，还有老师，因为老师的工资是跟教学业绩“挂钩”的，学生的考分达不到指标，学校要扣老师的工资，据说，这是当今中国教育教学管理体系改革的一大举措，其实，这个举措完全可以申报中国的第五大发明，因为，这一发明的最大好处是完全激发了老师的教学热情和学生的学习热情，不信请看，老师在怒不可遏之时，愤然撕碎学生的作业本，然后振臂一挥扔得纸屑满天飞，在正剧中又加演了一场“天女散花”的绝技，场面是慷慨悲壮的，也是蔚为壮观的。她们是老师，是不为别人所理解所同情所关注的老师。学生呢？学好了是人家的孩子天性聪明，学得不好是老师的无能。
　　
　　这个世界的吝啬和无情仿佛也从太阳那里得到了一些真传，太阳有黑子，有磁暴，有听起来美丽但实际上可怕的“太阳风”。这个世界允许夏天有连续的阴冷的雨天，这个世界也允许数学老师有不会解答的数学题，所以，不能随便说老师的无能，因为出题制卷的人也负有一定的责任，然而到底是老师无能还是出题太难，这个新问题的难度并不亚于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太阳终于想通了，仿佛新登基的皇上要大赦天下了，它突如其来地大放光明，换得世间普天同庆。一旦公平地走在阳光下，谁家的孩子又不是一朵美丽的花儿呢？而老师，又是谁，非要叫他们为“园丁”的呢？
　　
　　爱一个人的时候，爱她的全部，恨一个人的时候，也恨她的全部。由爱而恨，难，由恨而爱，更难。对一个人生爱的初期，是看见了她人性的光明而温暖的晴天，这样的爱会永远；对一个人生恨的初期，是看见了她人性的晦暗阴冷的雨天，这样的恨也会永远。温暖明亮的晴天的爱即便遭遇意外的雨天也不会减少，阴冷晦暗的雨天的恨即便幸逢艳阳高照当然也不会增多，也许会变得可爱一点，也只是一点。
　　
　　下班的铃声终于响了，终于可以走出半明半暗的办公室，终于可以走下爱恨相杂的“大舞台”。趁着即兴而作的阳光正明亮正温暖，走进人群，忘却冷，忘却恨，但愿能在陌生的人流中找到一些温暖和爱的影踪。
　　
　　
　　2011-5-24作于未末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