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洋小囡”一般指的是，除东南亚以外的国家或地区的小孩。日本是例外，日本的小孩就叫做“东洋小囡”，这是因为，通常称日本人为“东洋人”的缘故。“洋小囡”与“洋囡囡”是有区别的，“洋囡囡”也叫“洋娃娃”，是一种小孩玩的玩具。
　　近年来，在上海工作生活的外国人越来越多，肤色相同的外国人与国人不易区分，除非张口说话，从语言上去辨别。而不同肤色的人，则是一目了然。
　　与中国人一样，在上海工作生活的外国人，除了单身男女、丁克家庭之外，一般也是拖儿带女的。甚至于有的外国人家庭里的小孩，是出生在中国的。
　　拖儿带女的外国人家，儿女们的教育总是必要的。于是出现了许多的涉外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各级学校应有尽有。
　　五月的上海是个春暖花开的好季节，尤其是在公园里，到处可以看到奇花盛开，异木生长。奇石垒成堤岸的水池内，小鱼在水生植物中不停的穿梭。鸟儿在树林中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早晨的公园，游人很多。涉外幼儿园的老师带领着洋小囡，也来“凑热闹”。洋小囡中以白种人居多，黄种人与黑人很少，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度。不过，我从他们师生间的说话声中，可以听出，他们说的是英语。也许英语是涉外学校，通用的语言文字，外国人说英语，好比国人说普通话。
　　洋小囡们人手一块记录板和一支笔，记录板上夹着几张白纸。在老师的要求下，乱哄哄地在白纸上记录。我好奇地凑近洋小囡们，观看他们的记录。他们所记录下的东西，在我的眼里看来，与“乱涂”没有区别。也许他们还不认字，无法用文字表达。也许他们未曾学画画，所以由着性子来“画”。文字与图画都是用来记录，人类所认识的自然和社会。
　　洋小囡比较“自由散漫”，虽然走起路来“跌跌冲冲”，还是边走边看遍记录。不一会把记录板上的白纸，记录满了。老师收集了学生的记录板，放在了“拉杆箱”内。老师与洋小囡们，在一片乱哄哄的声音中，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想，洋小囡的记录，他们的老师大概是不会看的。即使看，也不见得能看懂；即使看得懂，也不见得能分出优劣，这毕竟是小囡眼中的世界。可是，既然已经记录了，想必洋小囡们是经过观察思考的。我疑心洋小囡们的老师，所重视的是，学生学习的方法和过程。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一对本国母子，儿子要学洋小囡的样，向他的母亲嚷嚷着也要纸和笔。母亲从她的裤子口袋里，拿出几张手纸。给了儿子。
　　“可没有笔呀！”，母亲无奈地对着他的宝贝儿子说。
　　“我有”。我把上衣口袋里的笔，借给了这对母子。
　　儿子虽然有了纸和笔，但没有用于垫纸的记录板，还是无法“书写”。此时，儿子的母亲蹲下了身体，用自己的脊梁背，给儿子作为用于垫纸的记录板。
　　此刻，此景，我面对母子俩的行为，我全身的热血沸腾，是突然的沸腾，心潮随之突然澎湃。我想呐喊，可又呐喊不出；我想歌颂，可我偏偏又不会歌颂。可我却亲眼看到了母爱。这是迄今为止，我所见到的一种母爱，一种伟大的母爱。这是一种，母亲用她的脊梁，撑起了她的希望与未来的母爱。而我，唯一的“贡献”只是一支廉价的水笔。我为我的无能而感到羞愧。
　　也许，这是儿子第一次用纸和笔，记录了他眼中所看到的世界，而且用的是母亲的手纸和借来的笔，是在母亲的脊梁背上做的记录。我想，将来，也许儿子们、女儿们会用他们自己的智慧，记录着他们的发现或发明。
　　洋小囡及其他们的老师刚走不久，一队与洋小囡年龄相同的本国小朋友，在他们的老师带领下走来了。相比于乱哄哄的洋小囡，本国的小朋友则安静的多了。他们两人一组手搀手，前有老师领路，后有老师压阵，排着队秩序井然，倾听老师们的讲解。
　　小朋友们睁大了那双明亮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的一切；他们竖起了自己的耳朵，仔细地听老师们的讲解。他们也在观察，他们也有思考，但他们没有记录，只是“走马看花”、“道听途说”。看到了的、听到了的东西留在了记忆中。然而，记忆总归要淡忘的。
　　我的幼年，也曾受过学前教育，从幼儿园的附属托儿所，一直到幼儿园的大班毕业。不过，我所读的托儿所和幼儿园，是“大跃进”时代的产物，由里弄里的阿姨妈妈们所创办，是当时的民办幼儿园。无论是教育设施，还是教育质量，都无法与公办幼儿园相比。为此，我的母亲一直感到内疚。甚至许多年后还在唠叨，“园园学前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园园是我的小名。
　　母亲毕业于旧时的“苏州女子幼稚师范学校”，简称“苏幼师”。因此在她看来，一个人的学前教育十分重要。其实，当时由于环境及条件等因素，母亲把我送入民办幼儿园，也算是不错的了。
　　民办幼儿园与其说是学前教育，倒不如说是一个，按孩子的年龄分班的“大杂院”。这个“大杂院”用现在的幼教理念，可以表述为：有明确目标的放养式的管理与教育模式。这种教育模式的优点在于，能够充分发挥小人的天性与智慧。
　　我猜想，洋小囡们所在的幼儿园，就是用放养式的管理与教育，来进行学前教育的。尽管“乱哄哄”毫无纪律可言，但教育的目标大概是可以达到的。
　　“文革”结束后，我有幸再次上学念书。当书念到高年级时，有的同学明显感到力不重心，眼看毕业无望，因而转学大洋彼岸的北美洲。从他们的来信中得知，他们在北美州的大学里，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奖学金成了经济来源的一部分。他们一边读书，一边过起了“小日子”，倒也自在。虽然比我们晚几年毕业，但也总算毕了业。虽然听说没有成名成家，但自食其力的能力，恐怕还是有的。
　　我至今没有搞明白，这个原因的所在，国人为什么要这样读书。
　　二0一一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