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几日，与夫在北渠散步途中，提及儿时糗事，哑然失笑。 夫一直说我是个没脑子的女人，我不服气，夫便一一举例，甚至提到我陪他与朋友们饭局时的表现，他抱怨说：你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学生，人家说话时，你能不能不插嘴，不发问？我反唇相讥：难道长嘴不能说话？谁规定只能你们男人说，我们女人听？ 不过，说实在的，不止是丈夫这样评价我，早在儿时，父母就给我定论：你啊，就是有点傻。父母最常用来证明我傻的依据便是壁虎事件，这个故事已经被他们讲了无数次，夫在数落我没脑子时，自然而然地再次提及。 事情的始末我还有些印象，那个时候我约摸八九岁，弟不到六岁，一个夏日的晚上，我和弟在屋外的灯光下走陆军棋，我连输了几局，为我们摇着蒲扇的父母在一旁替我的智商着急，对着我眨眼睛，然后拍着弟弟的头指着灯光处，说：素静，快看啊，墙上有一只壁虎。弟弟专心下棋，我却连忙抬头：哪里啊？哪里啊？我怎么没看到？父母看到我这模样，笑了起来。母亲说：傻啊，老大！你爸是想让弟弟分神好帮你偷掉他的几粒棋子，没想到他没骗着，倒把你骗得团团转了。 由此，我开始厌恶壁虎，因为它让我蒙羞，可有些事是你愈是讨厌它，它愈是出现在你面前。有一回，弟弟在听父亲说壁虎会在危险时主动抛掉尾巴，以求脱身之后，就非得要亲自证实，硬是苦巴巴地在灯光下等了三天，终于用木棍摁住了一只壁虎的尾巴。弟弟得意极了，用筷子夹着仍在扭摆不停的壁虎尾巴在我面前炫耀，俨然成了名生物学家，弟弟的勇于实践的精神又被父母无数次夸奖，与我形成鲜明的对比。 据说壁虎是没有大脑的，它的头部是中空的，两耳之间什么也没有。我们可以从壁虎的一只耳眼看进去，直接通过另一只耳眼看到外面。不过，没有大脑的东西却有保命的心眼，为了保全自己，不惜丢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人类何尝不是如此？为求保住身家性命，不惜丢掉道德准则。这样看来，壁虎并不见得比人类愚蠢多少，可笑的是人类还自诩为万物灵长。 家人总说我没有大脑，像壁虎一样。尽管我为壁虎正名，却是不愿被比作壁虎的。壁虎丑陋不堪，而我则算是略有姿色，一个略有姿色的女人，哪怕是蠢点儿，也是逗人疼爱的，最怕丑陋不堪还聪明透顶的女人，一万个男人有一万零一个会远离她。 我对壁虎没有好感，其实对壁虎没有好感的何止我一个？古人对壁虎都是没有好感的，否则它怎会与蛇、蝎、蜈蚣、蟾蜍一起被列“五毒”呢？古书上记载壁虎的尿有剧毒，谁碰到了，轻则烂肉，重则丧命。纪晓岚的《阅微堂草堂笔记》里也有记载，说“壁虎善淫，喜水，每遇水辄交”，所以古人是不喝隔夜茶的，怕的是残留在杯中的茶水给了壁虎交合之机，想着便觉恶心，更何况壁虎的淫水有毒呢？奇怪的是壁虎学名为“守宫”，善淫的东西何以守宫？真乃滑天下之大稽，不过，想想也是，哪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不都顶着一个淑女的招牌呢？ 其实，可恨的东西也会有可怜之处，壁虎也是这样。它是见不得光的，白天潜伏于壁缝、瓦角下、橱柜背后等隐蔽处，夜幕降临后，才敢出没于有灯光照射的墙壁、天花板、檐下或电杆上，偷食一些蚊、蝇、飞蛾等不起眼的昆虫。人们常常怕壁虎，其实，人类才是壁虎真正害怕的东西。人们对自己知之甚少的东西总是害怕的，就如同害怕死亡一样。 毫不避讳地说，我也十分害怕死亡，被脊柱炎折磨了好几年，常常在夫面前要死要活的，但真正想死的人是不会到处宣扬自己想死的，可见我是相当地怕死。为了控制病情，不落到如壁虎一样匍匐而行的结局，这几年来我不断地尝试各种药物，其精神丝毫不逊于当年尝百草的神农。最近听人介绍一偏方，用壁虎内脏的干制品研磨成粉入药，有镇痛祛风和发散消肿的功效，可治神经痛、慢性关节炎、脊柱炎。 想想这令我恶心的东西也终于有了对我有益之处，不禁释然，心底里甚至对其涌起了一丝好感。不过，这好感是建立在壁虎对自己的牺牲上，没有它的开肠剖肚，何以治疗我这绝症？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