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夏天的雨,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不优柔寡断。来得快,去得也快。像一位性格直爽的急性子人,肠子直,嗓门高,心里咋也藏不住话,有啥,一股脑的倾倒出来,内心也就畅快淋漓了。 我是个喜欢听雨的人。每逢下雨,我都会沉浸其中,享受雨带给人们的视觉冲击和听觉感受。过往的经历中,我目睹过天涯海角苍茫的雨,沐浴过淮河畔迷醉的雨,也听过繁华都市喧嚣的雨,更领略过黄浦江边斑斓的雨。与故乡的雨比起来,这些雨不是过于嘈杂,就是稍显轻狂,夹杂了太多的人为成分,总是在人的心里荡着,飘着,放不下来,沉不到心底,破坏了雨的特质和意境,也难以享受到雨带给人的沉静与空灵。 听雨,最好的去处是乡间。最耐听的是夏雨。最激动人心的是中到大雨。先是天气像蒸笼一样闷热,紧接着,西天黑云压顶,万物如凝固般寂静。 继之风起,少顷,狂风大作,但见满坡的茅草被风掀得如波浪般翻滚汹涌。风力逐渐加大,整个天空都被乌云遮盖了,忽而,一道电光划破长空,随之,雷声轰隆隆而至,像谁家在倒核桃,又好似在土楼上捣苞米,声音沉闷浑厚,直鼓人的耳膜。天一下子暗下来,明明时值正午,却如同傍晚一样昏暗。 而后,就有豆大的雨点稀稀落落地砸在地上,落在屋檐下的青石板上,可见铜钱般黑黑的圆点。顷刻间,风雨加骤,四周一片声响,天空,仿佛一个巨大喷头,喷出密而大的水帘。这时,除了风声、雷声、雨声,便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了。 风卷着雨从瓦屋扫过,雨点拍打着瓦片,哗啦啦一片密集响动,再也不肯停歇。像余光中先生在《听听那冷雨》中描述的那样: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在按摩耳轮。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拂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忽然,一道闪电趔趄而过,整个村庄猛地一亮。借着亮光,山上的树木,田边的篱笆,屋檐的瓦片,都看得清清楚楚。雷声炸响的时候,木门木窗似乎都在颤动,心也被震得悬到嗓子眼上。这时,远处近处的狗汪汪齐吠,鸡笼里的鸡也打起了“嘎咯”。间或,还能听到屋檐松动的瓦片掉落的声音。远处,雨水把大山裹了个严严实实。满山遍野的草木,都是湿淋淋的,一轮一轮,一片一片,迷濛的天空下,依次成叠地呈现出来,好像一个迷阵,又仿佛梦幻再现。 倘若这样的雨下久了,就会变成淋雨,变成沈从文笔下的《雨》:朝来不知疲倦的雨,只是落,只是落;把人人都落得有点疲倦而厌烦了。雨还是不知疲倦,只是落,只是落。瓦口上溜下来的雨水,把号房门前那小小沟坑变成一条溪河了。 新落下来的雨点,打成许多小泡在上面浮动,一刹那又复消失。一些小小嫩黄色槐树叶子,小鱼般在水面上漂走。这样的情形,是农人不愿看到的,因为,农时难违啊!但通常,几个时辰过后,雨就会停下来。这时,扑入人们眼帘的尽是满满的绿。每一片叶子都饱含着绿,胀鼓鼓的,仿佛就要撑破叶片,滴落下来。步入原野,一堆堆、一块块、一片片的绿,把乡野塞得严严实实,绿得洁净、饱满、匀称!被雨水洗过的房屋、道路,恰到好处地点缀其中,在那绿的衬托下,白的更白,红的更红,黑的更黑。 有雾,把山遮掩,有时遮住山头,有时遮住山腰,有时遮住山脚,现出万种姿态。山上有人家,白的墙,黑的瓦,在雾中或隐或现。平日里干涸的沟沟岔岔,此时都变成了条条小溪,遇着悬崖,就变成道道瀑布,飞挂而下。昨日还是消瘦的小河,顷刻间胖了许多,河水像一条苍龙,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翻卷着,奔涌着向前而去。天上或还有些残云,像树,像山,像城堡,像群牛……都被西沉的太阳镶上一道道金边,妙不可言。忽听有人惊叫:彩虹!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去看,果见一弯彩虹,一头架在这边的山顶,一边架在那边的虚空。煞是迷人。 最喜这样的雨后,那个凉啊,与黑夜一起来临,悄悄潜入梦中,一夏的烦躁,都在这清凉的梦境中烟消云散了。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