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昆山的夏天

王尚桐

郁郁葱葱的小昆山上，草茂林密，生机盎然。山下，紫藤花谢，樟树花开，小昆山的夏天就来了。

立夏了，今年紫藤有点恋春，静静安伏在水泥敷设的花架上，紫色的花串如流苏般垂下，长长的花串，垂成一道紫色的花瀑，在半空中保持纯粹与矜持。一架紫藤与凉亭刚柔相济，与潺潺流淌的小河相映成趣。突然感到，拥有紫藤，高雅柔美，应该是文化品位的象征。

旧时，小昆山上有一条紫藤径，它是小昆山“十景”之一。据说，是由费隐大和尚亲手一棵一棵所植，每当紫藤花开，馨香阵阵。紫云飞瀑，伴着泗州塔院的钟鼓声。香火闪烁，青烟袅袅，云蒸霞蔚，紫气东来，犹如仙境，十分壮观。

一场夏雨洒过，樟树的花细细地落下来，花比米粒还小，但形神兼备，有黄色的瓣，紫色的蕊，微雕般精致。在晨风暮雨中，悄悄地开，静静地落。如果碰巧也落在了路人的头上，有簌簌衣襟落枣花的感觉。

樟树花与戈壁沙枣花有些相似，花期也相近，黄黄绿绿、细细密密地开满树巅，闻到优雅的香，抬头才能看到满树笼着一层星星碎碎的黄绿。樟树花从未被人重视，也无人观赏，更没有赞美诗。只管自己开得轰轰烈烈，开过了，零落如尘，真的如尘土一样，随风雨消逝乡野。

冬天腊梅花，夏天石榴花。江南天暖，进入夏天，榴花耀眼红，只开得满满一树，我知道，那不是会结果子的石榴树，只供观赏。花朵也不大，却密密麻麻，仿佛要以此弥补花朵小的遗憾。过了几天，树下的小道、草坪上，凋零了一地殷红的榴花。偶尔走过，在透过枝叶洒下的斑驳光影里，满地花瓣，倒也好看。

那日，再从那条小道经过，见一中年妇女弯腰捡拾榴花花瓣，多嘴问了一句，捡这些花瓣去做什么啊？回答却有一股无名的豪迈：可以晾干了泡药酒啊，也可以焯水炒来吃。又问，榴花酒有什么功效啊？答，能舒筋活血，延年益寿啊！真是，就觉走过夏日榴花照眼明处，那落了一地的斑斑残红，仍在默默地昭示着它的美好呢！本来，花开过了，凋落了，使命就此完结了；而能生于热烈，又藏于俗常，即便凋零，也是一种再生吧？榴花变酒，我也算是长了一点见识。

盛夏时节的广玉兰正在盛开，这朵败了，那朵又在绽放。同样是树上开花，广玉兰如小昆山翠岭之巅的荷花，开得张扬，有孤芳自赏的自信。所有绿色，全是风景。譬如站立在荡湾乡道上的水杉，通体笔直秀美向上，倘若仰望，锥形的树冠也足以赏心，初见时我曾惊叹，小小的羽状叶，竟然供养出这样高大的身形。不过杉树更适合当做绿野的远景或者水岸的倒影。来衬托塘水的清幽和白鹭的优雅。

夏日的阳光有点火辣辣地炙烤着田野大地，水渠边的蒲草已经茂盛起来，知了不停地在树上聒噪。水稻田里，稻秧茂盛，长得肥硕，长得碧绿，扬着新鲜的翠，尽情享受阳光的洒照。一场雷雨过后，稻田里、河沟边、水塘里，就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蛙声做管弦，管弦就伏在小昆山的绿色沃野里。梅雨季节来了，稻花香里说丰年，蛙的狂欢季节也来了。响彻云天的蛙声，成了夏天的代言，绿色的代言，也是最动听的原始歌谣。

夏至到了，白天被太阳拉得长长的。紧跟着，“小暑大暑，上蒸下煮”，燠热便飞扬跋扈起来了。正是农事最忙的季节，耘田、追肥、灭虫……一样都不能少。辛劳的汗水一滴滴洒落在希望的田野上，在这热情如火的季节里，期盼秋天金色的收获。荡湾里蟹庄，二十二块方塘，水平如镜，水波潋滟。这正是“昆泖”牌大闸蟹上市时节，小昆山俗语：“忙归忙，勿忘六月黄”。小小六月黄，重约二两，蟹壳薄，蟹黄肥，蟹肉香。鱼塘里乌青、笋壳鱼、龙纹斑、珍珠斑……游来游去。品蟹垂钓，远离喧嚣，桃花源里享悠闲。

小昆山的夏天，满目全是深深浅浅的绿。朋友送来一包佘山兰茶，此时泡一杯来喝，恰到好处。佘山兰茶是绿茶，还有比绿茶更能与这季节般配的吗？不管是龙井，抑或是佘山兰茶，总之，要绿，要青，茶汤的色泽要透亮，泡开的叶尖要滴出夏天的碧翠和嫩黄。细细品一小口，只一小口，清苦茶香霎时沁透了心脾，驱走了夏日的燥热，眼睛都亮了。

这就是大自然慷慨给予味觉和嗅觉的抚慰吧。应季而生，自然而然。有时会到小区外的花园里漫步，有时下雨也去，在孟夏的雨幕里，撑着伞，看木槿、合欢、绣球、还有榉树、女贞子，还有许多仍然叫不出名的植物，看春天的笋已经高过去年的竹，看花园里各种各样的花，红红绿绿粉粉黄黄，真是有点艳俗。可是，人们就愿意在想象中这么打扮，对撞的色彩，调配出跳跃的诗意，心情便也舒畅起来。脚下有了兴头，情不自禁，想要往远方走。

春为发生，夏为长赢。白玉兰是最好的注脚，春风里一树繁花，不着一叶，夏日中，满树苍翠，再无杂色。我认为，隔着氤氲的绿去看小昆山的变化，就看出了重重的景深。悄悄潜入夏天，在夏日的清樾轻岚和蓊郁里，住着精灵、藏着真理，还有无穷无尽的生机。

孟夏草木长，小昆山的夏天是成熟的季节。它衔接着繁花似锦的春与硕果累累的秋。辛勤耕耘在孟夏，不负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