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红花

王尚桐

那年，参加医学院组织的防治包虫病医疗队，来到向往已久的伊犁巩乃斯草原。

正逢初夏时节，伊犁草原绿草葱龙，红花遍开。犹如一幅无边无际的花毡，沿着天山的沟沟坡坡、伴着阵阵花香，次递向前，铺展开来。漫山遍野的红色，有着铺天盖地的气势，像跳动的火焰，跳跃延展，犹如连天的红云，一路绵延到天山脚下，绵延到雪峰衬亮的天际。

流连在这红红火火的花海中，不由让我想起读书时曾看过的一部彩色故事影片《天山的红花》，影片的故事情节大都忘记了，但影片中选队长的情节令人难忘：红花盛开的草原上，身着盛装的牧民，在欢快的冬不拉的弹奏声中，手持一枝红花，依次将红花投到他们心仪的当家人身后的大碗中。听当地哈萨克朋友讲：当年拍电影，巩乃斯草原是外景之地。身临其境，望着皑皑的雪山，绿油油的草原，红艳艳的野花，总觉得景色要比电影更美。

哈萨克牧民喜欢天山红花。在冬窝子里窝了一个漫长的冬季，春天来了，冰融了，雪化了，草绿了。他们赶着牛羊，转场来到了夏牧场。迎接他们的是盛开在草原上的天山红花，就像熟悉的朋友的约定，每年五六月份，牧民转场草原，红花准时盛开，朵朵红花张开灿烂的笑脸，欢迎牧民转场，年年如此。这些娇艳的天山红花，没有人工栽培，大面积的野生花卉只有生长在伊犁草原，它是中国唯一的，在全世界也属凤毛麟角。

听朋友讲，能伴靓伊犁草原的天山红花，得益于伊犁独特的气候，伊犁，是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的落脚之地。天山在伊犁西部开了一个大豁口，暖湿的大西洋季风得以从这里涌入伊犁河谷，沿坡抬升遇冷形成降水；暖湿气流纷纷东进，充沛的降水，让天山红花一路向东盛放。

清晨，走出毡房，清新的空气里，夹带着淡淡的牛粪味，炊烟袅袅，牛羊欢叫。一簇簇红花开遍草原，那细细的花茎，密密地排在一起，晨曦中的红花，如向日葵般向阳而立，在草原上自由舒展着，红色的花瓣薄如蝉翼，如丝绸般光洁，花瓣上滚动着闪亮的露珠，在摇动的绿草映衬下，不得不惊叹自然之手对于色调的搭配，那么热烈而动人，这艳红碧绿的颜色已令我惊叹，那空气中流散着清新而淡雅的馨香，更令人陶醉。

挤奶的哈萨克大妈鬓角边斜插了一枝红花，为爱美的大妈平添了几分妩媚和俏丽。再看这些草原红花，悄悄地开在天山脚下的草原上，花期很短，只有两个月。它们必将终老在这草原之地，心中不免为这些埋没草原的红花叫屈，如遇到一对璧人错失了一段好姻缘，让我黯然伤神。一整山风吹过，天山红花摇曳着，我似乎听到了一串银铃般的歌唱，这些草原的精灵，不会为了自身的处境哀叹，他们只会痛痛快快地纵情开放，用盎然的姿态，定格成生命的图画。

医疗队里有一位向导和翻译，他是一位年轻阳光的哈萨克青年，毕业于伊犁卫校，每日巡诊在各个牧业点上，他是一位草原医生，服务草原牧民。每日清晨，他策马而来，带领医疗队，逐个巡诊每个牧业点，每当他看到草原上的红花，总要大声的呼喊：“克孜戈勒达克，克孜戈勒达克！”他告诉我们，这是花的名字，汉语里是天山红花，哈语里是“自由的不断迁徙的花”在传统哈萨克文学里，它是美和自由的化身。

好一朵美丽自由不断迁徙的花，它恰如其分印证了哈萨克民族的天性，多少年来，哈萨克的祖先们在中亚大地上放牧，十五世纪时，当哈萨克先人们脱离乌兹别克汗国，进入楚河流域时，他们就拥有了“哈萨克”的族名。他们赶着牛羊，逐水草而居，辗转于冬牧场、夏牧场，他们成了马背上骁勇的哈萨克，成了草原雄鹰，自由的翱翔在蓝天下。他们用迁徙表达自由，用天山红花寓意对美的向往和理想。

巩乃斯草原上千万枝天山红花摇曳着纤细的身子，波浪般的翩动于一望无际的绿野中。天山红花久久占据着我的记忆，花开花落，日升月起，一株草，一朵花，都蕴含着人生大道，那盛开在草原上千万朵的天山红花，不正是千千万万的哈萨克牧民，盈盈在我眼前浮动，只要我们用心去聆听，总会听到花开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