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窈窕绅士》片最可贵之处，是拍出了国片少有的坎普味。孙红雷的白西服黑眼镜、伪gentlemen造型、抽烟姿势、中式口音英语，开场时即选用的莫扎特著名的G大调第十三弦乐小夜曲《庆典小夜曲》、上海音乐厅上演的威尔第歌剧《弄臣》，反复出现的文艺复兴时期经典油画解说词，上海新世界区夜晚恍如置身1930年代好莱坞经典黑色电影场景的夜车戏，将这种俗丽丽(tawdry)的坎普味挥洒得淋漓尽致。

　
　　喜剧最大的功用就是让人在欢笑中忘记时间的漫长，《窈窕绅士》就是这样一部片子。和许多滥俗的喜剧片不同，《窈窕绅士》在它搞笑得令人喷饭的快节奏情节之中，貌似无心实则有意地添加了发人深思的哲理思辨：何为美丑？何为善恶？假的美和真的丑，孰美孰丑？做一个令人频频发笑的丑角已是不易，做一个旨在讽谏、教化，却不露讽谏、教化痕迹的丑角，则无疑难上加难。
　　
　　《窈窕绅士》的主题是包装。
　　
　　男主角曾天高一夜暴富，从一个老土的乡下汉摇身一变成为腰缠万贯的大富商。然而，骤然跻身上流社会的曾天高，却完全不具备上流社会所必备的高贵的气质与优雅的举止。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他的粗鲁、莽撞，将富丽堂皇的高级晚宴搅了个鸡飞狗跳，他自己却毫无自知，只是一心一意地追求打扮精致、声名显赫的女模特芳娜。理所当然的，这位被鲜花与掌声包围的高贵的芳娜小姐，对曾天高表现了极端地厌恶。于是，失望的曾天高与面临重大亏损的吴嘉倩小姐达成协议：吴嘉倩负责包装曾天高，使曾天高成功地追求到芳娜小姐，则曾天高答应让芳娜小姐所在的公司包装并推销自己公司的“神龙酒”。之后，吴嘉倩小姐便针对曾天高，开展了一系列的速成培训，言谈、举止、文学、歌剧、绘画、餐饮……几乎无所不包，最后，吴嘉倩小姐还通过丑闻炒作，帮曾天高获得了蒸蒸日上的名声。世故又附庸风雅的芳娜小姐，自然对这个温文儒雅的成功人士“曾天高”一见倾心，利欲熏心的她，竟然没看出来，这时的“曾天高”就是当初被她冷漠拒绝的老土包。可是，再精致的包装，也改变不了人的本性，率直的曾天高最终以老土包的打扮出现在芳娜面前，芳娜小姐惊呆了，既而尖叫地疯狂地跑出了荧幕。故事的结局是，曾天高同与他共患难的吴嘉倩小姐成为情侣，曾天高穿着老土包的衣服，吴嘉倩穿着大学时代的牛仔裤配T恤衫，两人在大街上欢快地起舞……铅华洗尽始存真。
　　
　　时代的幸与不幸，终究不是我们所能够选择的。我们也生活在了电影中那样，崇尚包装的社会里。要卖牙膏，需要铺天盖地的广告；要卖书籍，需要作家的绯闻先行。药品包装，分量少了，价格涨了；人才包装，万方的仪容，腐蚀了经世的才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处处是美，又其实哪里有美……不过是一堆堆五彩缤纷的泡沫，自以为是地漂浮在远离土壤的地方……
　　
　　精美的包装固然能够赢得喜爱，但这样的喜爱鲜有长久。如同高价月饼：对着皎洁的月亮，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打开精致的包装盒，的确赏心悦目。但月饼入口，如果发现和地摊上三五块就能买到的双黄月饼并无太大分别，则失望是一定的了，继而感慨经销商的小题大做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再考虑到，这盒天价月饼的高价完全是因为它的包装，这无用的包装盒能够换几十斤一样的月饼，则一定会为购买这天价月饼悔青了肠子。当然，用像天价月饼这样的奢侈品作为敲门砖，谋取仕途上的进阶则另当别论。事实上，在我们当下的社会中，享用天价月饼的，大约也都是些特权阶层。
　　
　　至于疯狂追星的杨丽娟，因着娱乐圈天皇级的包装，她痴情刘德华十六年，不能不说长久。可这个长久，只是刘德华常年隐瞒自己婚姻状况，对广大粉丝的欺骗，与杨丽娟的无知在双重作用下的化学反应。包装下的欺骗与无知这两大有毒原料搅和的结果，是杨丽娟16年光阴的虚掷，与其父命葬香港海的悲剧，不能不让人警醒。
　　
　　电影中的芳娜小姐，摒弃了人性的真诚之美，而沦为包装的附庸。曾天高也曾经因为芳娜小姐精致的包装喜欢她，但最终看透了她本质的虚伪与世故，选择穿着乡巴佬的服饰，和自己最心爱的人——吴嘉倩，牵着手走在一起。
　　
　　真的美，真的惊世骇俗的美，足以令任何修饰成为画蛇添足的败笔，于是，自然而然成为了它最好的表现方式。如同面白的人不必敷粉，皮肤光洁不必除皱；真的富豪不必三天换奔驰，五天换宝马；真的忧国忧民不必整天说着写着煽情话，对着镜头抹眼泪。有句话叫“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本色”、“风流”，是“大英雄”、“真名士”存在的最好方式，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详见《论语》）一个王朝的建国初期，漫长的动乱终获安宁，往往民风古朴，这也许能够解释为什么所有有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传说，都发生在建国之初；而到了王朝中后期，常常辞藻堆砌，长于粉饰，浮华之风盛行。我想，在这样一个“文胜质”的历史时期，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所谓辩证逻辑搁置一旁，单一地崇尚返璞归真，是没有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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