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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感性的由来，在于情绪极易被场景与忧戚所感染。假使要从感性回归到理性，让荡如喷涌的情绪归于自然，就需要有栽花种草般的闲逸与疏淡。看花如阅世，慢慢地看一朵花开的空寂，需要有于黑暗中窥视到光明的穿透力；需要有于永夜中等待黎明终究会到来的想象力。看花如阅世，是于世事艰辛中体味泰然处之的精妙，于失落的煎熬中感受被遗忘的过程。 栽种一盆花，搁于春窗前，时不时看看是否新芽萌发，是否有花蕾抽蕊。这些虽与激情澎湃似无关系，但于心气太浮躁之人，天天清守着消褪的欲念，天天看花照旧不开，就是一种磨情冶性的考验。就像一种检验，心不定者嫌时光难熬，自然素花难开。心定，你不去盯着花看，素花必然自开。那就如时光流动的印迹，悄无声息，但需要如水一样平滑舒展的心态。时光流动的刻度就如心跳，有节奏地发出生命的律动；就如钟表一样的底盘，你看着那三百六十度就是一个小小的圆圈。但如果你仔细地一个刻度一个刻度地凝视，那就会成为一个较漫长的等待。所以，人生的过程，就如凝视一朵花开，需要有极好的耐心，没有谁真正的像电影里的慢动作，可以目不转睛地看着花瓣的绽放；如有，也只是静听时针滴答滴答的沉稳。 看一朵花开，就要有看淡生命短暂，路途依然遥远，而我始终陪着你走一程的笃定。人生要有不问结果是什么，只要过程的享受和宁静中的淡远。不要天天去追问花什么时候开，果实什么时候结；等待就如列车刚刚从遥远的地方开出来，而你却站在千里之外。 我关于养花的感受，并没有像读书那样能让人心静。开始是对水仙花感兴趣，那种水仙花的花瓣倒是有几分灵气。冬天弄一两盆，用白色鹅卵石压住那根须，放上清水置于阳台上，每天在近旁端详数次，就是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飘出什么仙风道骨的味道来。水仙花有着绿色扁平的叶子，根须漂白得像那些苍白的日子，总像是缺少了生命的灵气。我原本就不看好水仙花，因为她太像小时候邻家阿婆精瘦精瘦的不食人间烟火，天天吃斋念佛打坐敲木鱼的模样。怪只怪有一天我背个书包从学校回来，她正坐在屋门槛上，离老远就叫一了声“相公”回来了。叫一声相公不打紧，让人觉得无可适从。让人想起来打麻将，多了一张牌，或如少了一张牌，那就只有不吃不喝做相公了。所谓不吃不喝就是既不能吃牌，也不能糊牌，坐在那里白相相。须知道某些时候，人就是不能做相公。就因为这些原因，水仙花的好感变成了反感。 有一幅送给读书人的对联，中规中矩地贴在门楣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早就褪色了也没有撕掉。大意是吟诗诵赋修身养性，吹弹歌舞陶冶情操。于是，就想到了许多人把栽花种草也冠以很文艺的什么修身养性，什么陶冶情操之理由。而我总觉得这理由太过牵强。不就是种了几盆花花草草么，用来调侃自嘲一番倒还可以，硬要与风雅附会在一起，实在是有些牵强。就没看看那些农业人员与花呀草呀打了一辈子交道，也没见他们与摇头晃脑吟诗诵赋者有何差异，只有农业人员才有资格说他自己经过了怡情怡致的陶冶。难不成是几个牙齿都快掉光了的人在一起喝喝清茶，摸摸胡须那情操就高雅了。 不过养花者也并不全是遗老遗少们，我们有时候也会栽种一些花草装点一下门面；不为别的，只为有那一份闲心，有那些空间让你伺弄伺弄那些植物。如果在阳台上放上几个盆栽，让环境美化美化，让人的心充盈，就可以显得人生不只是萧索与空芜。现代城市是个欲望之都，物品是以满足人之精神需求而产出的赠品，货币是附加在社会层面的通行证，天堂的门敞开着，你小心奕奕拾级而上，路途一定金光万道。地狱之门也敞开着，因为是便道，自然不在三界外，定在五行中。你怀揣着通行证择门而入，好歹全凭你是否想得明白，省得利害。有花花草草的出现，或多或少地可以疏缓欲望之色彩，减轻人情冷漠之硬度。 生命有如花之绽放，缓慢地把最美丽的一面示人，同时也把那些粗糙隐藏起来。那就如生活，你在意什么，生活就带给你什么。不随便扔掉什么，不随便添置什么，就不用有取舍之烦恼。或如在阳台上养了很多花草，春芍药，夏牡丹，秋来梨花迎海棠，冬天梅花春天开，你觉得这个该留，那一盆过了时没多大观赏价值。其结果狠心丢了名贵的花草，留下了晒不死，冻不垮，剪了上部分，底下继续顽强地生长的普通花草。那就像人生，荣华富贵也许并不能很长久，花开也有花落时。清贫者不能屈，富贵者不能纵。养花之道理，教化人守得清贫四季春，耐得凌寒为花魂。 心定素花开的意涵，在于做人持家之耐心。或为人之父母，或为人子，你永远有做不完的事。守着传统过日子的方式，不侈食，不贫睡，不恣意放纵，执着于清守与内敛，努力地在身外结一层茧，缚住任性与轻薄，尽力地让自己融入清苦之境地，以期达到表里如一的成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