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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在尘埃之上

时间:2011-07-02 10:05散文来源:本站原创 散文作者: 葛海林点击:
        

  雪花飘零的时候,庙脑村像尘土漫天的打谷场,闹哄哄地开始了一年一度的选举。
  大伟在庙脑村党支部换届选举中落选了,这对于庙脑村这个五千多人的大村可谓最大的新闻。
  准确地讲,大伟还是村党支部副书记,可庙脑村的人认为,干了三年的书记也整不过才从村长上来的小豹子,看来多少还是手腕软了点。
  干了三年的书记还斗不过小豹子,现在成了副书记又能干出什么名堂,这日后村里恐怕就成了小豹子的天下了,书记村长一肩挑,哪还有大伟出气的份!


  一
  寒露一过,庄稼人又开始忙起一年一度的秋收。
  大伟在村里干了一辈子村干部,从来没有撂了苦力活,因此很得村民的称道。但本来勤劳朴素的好传统,在妻子秀琳眼里却成为他当村干部最大的败笔。
  前几天白天还显得奥热,霜降前一天的晚上下起了绵密的冷雨,象针线一样将天地缝合在一起。
  秀琳收割了几日谷子,早已累得象一头牛一样鼾声大作,大伟却不知怎得怎么也睡不着。
  大伟连续抽了几根红旗渠香烟,屋子里的烟味将秀琳呛得咳嗽了几声。
  秀琳醒了,懵懂地问大伟,怎么还不睡觉,该不是当了副书记悠闲得吧,要是以前恐怕累得连亲热都顾不上。
  大伟想回击,可知道秀琳是个直性子,只好佯装睡下了。
  早晨阳婆透进窗户格,大伟才被暖暖的阳光晒醒。
  想起昨天因为收割完已经天黑还在地里没有拉回来的谷子,大伟赶紧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
  他匆匆穿上姜黄的甲克,到院子外瞅了瞅街门前的土坡,怕泥得不能走平车,他还特意顺着小土坡试探地走了一个来回,核实没有问题后,返回到了院子里。
  这一切都被在厨房顶上揭黑豆苫布的秀琳看在眼里。
  大伟从院子南边角落农具棚拉出平车,正出了街门的当儿,这几天因为丈夫落选书记,秀琳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
  看到大伟急火火的样子,秀琳象扇车扇黑豆一样甩出了一句话,当了三年村长三年书记,就不知道修修自家门前的道,你还考虑为老百姓办实事呢?
  大伟本来不想理论,可毕竟这话让大老爷们委屈,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现在我不干书记了,马上就修。秀琳,饭我就不吃了,我去把地里那几匝谷穗拉回来。
  受死你活该!哪有你这样的村干部,看人家小豹子西装革履见天小车来去,宾馆吃住,哪干地里的庄稼活,哎,叫我看还是人家有本事,每天家里来人不是新闻记者、县乡干部,就是挖煤老板、企业经理,老百姓最现实,跟上人家也许会多得些实惠,要不怎么你干了二十年村支委六年多主要领导,反不如他一个养车的司机的选票多呢!
  这一下大伟没话了,他拉着跟了他十来年的小平车,翘着车把委着车后的磨圈从土坡上下来时,不由得环顾了几眼村里的道路。
  大伟家住的段家阁是庙脑村北面最高处,从段家阁放眼全村,大伟的视野里都是在太阳下如镜子一样反光的户户通硬化路。可以说除了自己脚下还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的土路,整个庙脑村只要是有人住的地方,几乎全通了硬化路。
  当初几个村支委员都再三劝他把自己家门前这条土坡改成硬化路,可他翻来覆去觉得不合适,自己作为书记,家里的电话村里给出着费用,到县乡开会打的费用公家报销,村里来了客人自己经常得陪餐,这已经沾了村里不少光了,不能事事考虑自各。况且段家阁土路只住着几户村民,就自己家在坡上,只要把坡下硬化了,那几户村民方便了,就行了,再说这段土坡有二百米长,不铺得话还能省些费用。
  这样一来,段家阁土路也就成了村里唯一没有硬化的户户通道路。


  二
  小豹子家坐落在庙脑村南面最低处的开阔地带,是一个仿古的二层建筑,琉璃瓦顶,飞檐斗拱,街门完全用花岗岩贴面,门楣上是请县著名书法家,书协主席柳开明专门写的墨宝“紫气东来”,两侧用淄博青石雕刻的麒麟牡丹,形态逼真,栩栩如生。街门前硬化的空地有十米见方,既是停车场,也是村里年正十五热闹的场地。院内一袭钢转铺就,除了中央的水窖,院台下的绚丽花圃,便是锻炼健身的几个固定器材。小二楼上下各有四个房间,下面四个分别是两个相互连接的主卧、书房、花屋,上面四个依次为博古室、棋牌室、琴房、练字间。一层中间的主卧,一进门首先是客厅,迎面悬挂巨幅山水画,整套南方家私沙发、茶几闪射着柔美的光泽,对面日立等离子彩电旁是两米长一米半高的韩式鱼缸,十几尾神仙和黑叶鱼上下游动。冰箱、空调等家电一应俱全,处处展现着现代农村富裕起来的农民的新风貌。
  市报社新闻记者张海坐在沙发对面的藤椅上,一边听着坐在沙发中间的福建倪老板和一侧的市环保局的李副局长、郭副乡长以及小豹子的谈话,做着笔记。
  小豹子的妻子俊花端进来刚蒸好的红薯和洗好的苹果让大家尝尝鲜。
  大家都客气地表示感谢,一边尝土特产,一边继续谈话。
  从今天的现场勘查,加上专家们的论证,我认为庙脑村化工厂的废渣处置问题,必须尽快付诸实施,市环保局的李副局长一副关注的神情。
  福建倪老板把肥硕的肚子往前挺了挺,给大家散了一排软中华香烟,殷勤地说,只要梨树乡和庙脑村需要我倪老五出力,我将不遗余力地把二十多年的积蓄拿出来投在化工厂废渣处置事情上,我绝不食言。当然我会有点利润,可毕竟会为庙脑村重新整出200亩上好的耕地,你说呢,郭乡长?
  郭副乡长已经在相邻的鸡洼乡干过一届分管工业的副乡长,那里借着市县复垦土地的地方政策,造出了上千亩耕地,可也养肥了不少私挖乱采煤矿的私营业主。为此他也从中尝到了甜头,悄悄地暴发起来,在省城龙都繁华地段购买了一套200平米的住宅,并为在商业局蔬菜市场下岗的妻子卢卫红在龙都劲松数码港盘下来一个门面房经销华硕电脑,孩子也送到了省城龙都的双语学校就读初二。本来调到梨树乡这个农业大镇,他憋着一肚子怨气,曾经找过组织部门多次表示不想赴任,但碍于正在进行的撤乡并镇,又担心因为闹情绪,被挤到条件更差的边远乡镇,为此他才极不情愿地来了梨树乡。对于这个没有想到的发财良机,他当然不会让其从身边溜走。于是欣欣然地拍板,既然倪老板一个个体业主尚且如此关心新农村建设,我作为梨树乡政府分管领导,当然应该感谢投资者,我回去后一定尽快向乡长、书记汇报,我想这利民利公道事,他们一定会大力支持的。顺手他又在茶几上的中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雾缭绕地吸了起来。
  小豹子听了大家的话,心情沉重地说,可是化工厂的废渣处置工程涉及到二十多家村民的祖坟,恐怕不会太顺利。
  市报社新闻记者张海是小豹子连襟的兄弟,在小豹子选举村长的过程中曾经为他在市日报摇旗呐喊,报道过小豹子善待村里四名孤寡老人和扶助特困家庭的新闻,在小豹子顺利选举成为村长的天平上增加了至关重要的砝码,因此也得到了小豹子的丰厚回报,小豹子为其买了一辆捷达轿车。小豹子有了难题,他自然得想法解决。于是关注地说,化工厂的废渣处置是事关和谐新村建设的大事,我想再糊涂村民也不至于在迁坟问题上想不通。
  小豹子诡秘地说,问题难就难在原来的书记大伟家的祖坟就在化工厂的后山,刚刚在党支部换届中落选书记,我担心他记前嫌,不仅自己带头不配合,而且煽动群众反对上马这项工程。
  你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可依我考虑,大伟干了二十多年村干部,利害权衡他不会在这件事上作梗。郭副乡长半信半疑地忖度。
  市环保局的李副局长五十好几的年龄了,眼瞅着局长就要调离,再不努力一下上个正处,眼看就得回家抱孙子,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出政绩的机会,忧心地说,庙脑村老百姓多次写信到市环保局反映化工厂废渣污染的问题,最严重时村民曾经几次到市县政府上访要求尽快处置,据说由于硫酸腐蚀性大,排放化工厂废渣的那条山沟气味熏天,由于常年累月排放,不仅把周围的土地板结,而且对地下水形成腐蚀,近几年来在那一带居住的村民,男人功能退化了,才过三十就不行房事了,媳妇们嫁过来要么不生娃子,即使生的也不是六个手指兔唇或者脊柱开裂小脑发育不全不能行走,你说这么严重的问题,已经引起市县政府的高度重视,责成市县环保部门解决,我们市局已经将这个工程列入今年要为老百姓解决的十大实事之一。他大伟身为党员,即使不干书记了,可毕竟还是村党支部副书记,拿祖坟来阻挡废渣处置这个环保问题,我想他不敢明目张胆地闹腾,顶多不济闹闹情绪,态度不太积极,公开打明叫响地跟上级对着干,我想他的水平还不至于如此低下。
  郭副乡长眉飞色舞地说,这样,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和大伟开口,我就让镇里的小魏跟他做工作。
  那个小魏?
  就是前一阵刚通过考试来咱们乡的县城原来干广告业务员的小魏。他很快要下到村里任副村长了,我和乡长的意思让他来庙脑村,既能缓和你和大伟的关系,也能增加你们班子的知识结构,你说呢?
  你当父母官的都讲了,我还能再说什么呢!


  三
  小魏坐着庙脑村的村委委员三柱的摩托车爬上了村西最陡的黄土梁,满眼掠过的是山沟里黄荡荡的泥不是泥土不是土的东西,就像大粪一样粘稠粘稠,味道竟比大粪还难闻许多,呛鼻辣眼,气味直冲丹田而来,叫人睁不开眼,鼻子像感冒似地直流鼻涕,喉咙堵得就像患了矽肺病。
  车吱呀一声灭了火,小魏跳到地上,竟然找不到一处纯净的落脚地,到处是黄中带绿,绿中发紫的废渣,他顾不上用手绢掩住鼻孔,只拿手绢擦擦被秋风卷起来落到脸上有些蜇脸的杂色尘土。跟着三柱到了坡顶俯视排放废渣的山沟。
  极目望去,但见山坡上原来粗大的榆树黄栌杨树早已朽烂,只有一道道彩色的纹路将土坡已经化成坚硬的物质,附近田野荒草不生,也成了一片惨不忍睹的世界
  三柱像山羊一样翻过一个山包,来到山麓的几眼坡地,指着远远近近的坟茔说,这个就是大伟书记的祖坟,下边还有十来户村民家的祖坟。其他人家的都离得较远,就数大伟书记家的靠得最近。只要他同意,其他村民不会叫劲。
  正当小魏准备跟着三柱到大伟家祖坟那块地去,三柱接手机的时候,小魏看见一个六十多岁的大爷已经进了地里,把四周已经钉了的木橛子用力拨了起来,气愤地扔了一地,口中还咒骂着,没有祖宗的东西,当你的书记就行了,干嘛错把人整死你,就算大伟和你是对头,可你姐咋着你了,错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你才放心了!
  三柱压了手机,顺着小魏的视线看到了发生的一起,明白了小魏脸上不解的神色。
  他解释,这个大伯是大伟的大哥大奎,也是书记李小豹的姐夫,他老婆在二十年前就因为肺痨病死了,从此他一蹶不振,偏爱上了风水八卦,听说上边要实施废渣处置工程,他就担心他们段家祖坟可能要动迁,曾经几次到村委找他书记小舅子闹过几场,都被他三弟大伟劝阻了回去。这下看到工程队洒了红线钉了木桩,他能不生气才怪呢?
  那我们何不趁现在会了面,先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难哪!我们老少爷们打了半辈子交道还没办法沟通,你一个刚刚毕业没几年的学生娃要说服他,恐怕比登天还难!
  是吗,我看没有你说的邪乎吧?瞧我的!
  段大奎听到有人来了跟前,抬头吸吸几乎要被风吹灭的老旱烟咳嗽了几声说,大妮子,你这是和三柱巡查工地了吧,我可跟你们说清,谁也甭想给我灌清米汤,这坟我可不能迁,谁迁我非跟他撕破脸!
  小魏轻松地笑笑,大爷,你这是呕哪门子气,谁跟你说迁坟的事了,我今天是来采风,刚下到庙脑村觉得这地方不错,请人家三柱村长陪着出来走走。没想到碰上了大爷你。我听说大爷你精通周易八卦,能不能收下我这个弟子,让我跟你学学咱们老祖宗留下的文化瑰宝?
  没想到小魏突发奇想的话抖开了段大奎的话轴子,他喋喋不休地讲述,闺女,不是我眼里揉不进沙,实在是他们不懂风水,这阴宅和阳宅一样,都十分讲究,你说要不是我那个狠心的小舅子李小豹在二十年前承包了村里的硫磺厂在这里开采硫磺,我那死老婆子能那么短命吗?前一阵要不是他提供来回的吃喝盘缠动员村民上访,能把环保局的领导带来吗,天下污染的地方多了去了,政府哪里就这么关心咱庙脑村,要不是在这里埋上这龟孙的木桩子,我那三弟大伟还不是稳稳当当地干着书记,这坟再动迁我们段家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这坟我说什么也不能同意动迁!
  三柱也搭腔,大叔,你这是生哪门子气,人家小魏村长爱好写作,想请你给讲讲村里的故事,你怎么又说起迁坟的事了?
  你,和我那个球小舅子一个鼻子出气一个裤裆装蛋,滚一边去,我在跟人家文化人唠嗑,你插什么嘴。
  三柱看看自讨没趣,便朝小魏挤挤眼,示意先到坡顶放摩托车的地方等着,径自离开了。
  段大奎指着三柱的背影咒道,这个年轻人你说做什么不好,偏偏喜欢当狗腿子,整天跟着我那痞子小舅子,按说他在庙脑村年轻人中文化程度最高,在县城一中读了高中,毕业回来后还在西安部队呆过,退伍回村又跟着我们家大伟从保管、会计一直干到副村长,三年前村长换届,本来镇里和村民的意见是希望他当选村长,哪知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小豹子在中间插了一杠,硬是动用一帮狐朋狗友拉选票,挨家挨户给送白面香烟,生生把三柱的村长给挤了。照理他应该在班子里和大伟团结一致,共同抵御小豹子的飞扬跋扈,为老百姓多办些实事,可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他不知怎的就随了小豹子,成了人家的走卒,为此大伟现在跟他还是别别扭扭的,基本上不深交。
  究竟是什么事,大伯你倒是快说呀?想不到你还运用评书的手法给我弄悬念伏笔。
  唉,就在还有三天梨树乡党委政府准备在庙脑村举行换届选举大会的那天晚上,三柱按照大伟的安排,带领村里的青壮后生刚刚把挨家挨户的自来水接通,和村民一块喝了些杏花村白酒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被不知哪里涌出的一伙人用麻袋装了扔到了一个枯井中,要不是村子里的一个想不开跳井的媳妇到了井前听到叫声,两天连冻带饿恐怕三柱早含冤而死了,你说缺德不?
  那干吗不报警?
  没有惹人家,兔崽们还这样日哄人,你在公然与他们结仇,除非你不想安生过日子。这以后三柱俨然换了个人,失去原则,再不敢走近大伟了。


  四
  大伟和小魏下了面包车,走在回庙脑村的盘山路上,霜染的山头黄栌火红橡树金黄,好似一片彩色的锦缎铺展在连绵起伏的山凹。
  小魏追上大伟问,段书记,怎么一言不发呢?
  乡里让尽快发动村民配合实施化工厂废渣处置工程,难啊!
  艾,刚才乡长面前,你可是答应了的,怎么想打退堂鼓,这可不是你一贯的性格。
  你来这几天,可能听说了,准备开工的地方离我们家的祖坟最近,我倒是没说的,可我那个大哥对风水奉若神明,他一贯做事一根筋,我怕他那儿卡壳。至于其他村民只要我大伟出面,都会配合的。可我们家的老大,我可犯怵,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那倒是,可你不便出面,可以让别人吗。
  这能出面的我看就是小豹子了,但在他姐夫那里,我估计他浑身是刚也捻不出几粒钉。
  我出面和他谈呢?
  对了,我听他说那天你们在工地碰过面,他对你的印象不劣,可以试一下。
  段大奎听到街门响,从堂屋踏拉着布鞋跑出来。
  谁呀?
  是我,大伯,小魏!
  嘻哈,村官来了,好,等我给你开门。
  小魏跟着段大奎往堂屋走时,抬头看看院落,只见院子靠东一棵老槐树虬枝盘曲,主干三个人合抱恐怕也不会抱住,正面两个窑洞镶嵌在丈余高度土棱子里,东西两侧各有一个配房也风烛残年年久失修,一派萧瑟荒凉,像衰老在岁月风尘中的垂垂老者。
  堂屋里烟熏火燎,炕头前的灶台上吃过的碗还没有洗,炕上被子仿佛年长日久也不叠,像蝉壳一样褪在土毡上。
  看到这些,小魏就不由得想起自己幼年时丧母跟父亲一起的生活,感觉挽起袖筒替大伯收拾起来。
  段大奎不好意思地说,小魏,你快坐,你是客人,干什么活,我天天都这样,光棍生活,没有人笑话的。
  那是,可你也得整理整理,自己也头清。
  见小魏执意要收拾,段大奎也不再阻拦了,问道,闺女,你说动迁祖坟到底影响不影响活人的命运?你是文化人,你给大伯讲讲。
  小魏手脚利索,洗完碗筷又帮忙整理炕上地上的摆设,一会儿原先乱七八糟尘土厚积的土屋变得亮堂整洁了起来。他笑着回答,当然影响,可你总不能光往坏处想啊!
  那你说说有什么好处。
  不行,想要听我的分析,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说了后,不管你高兴不高兴,你都不能跟我翻脸。
  没问题!
  那好我就说了,小魏机警地讲起来,最近我看过一本中国著名哲学家的论著讲其实决定人类命运的不是风水,而是性格和心态,你总认为你人生中的厄运是别人破坏了你家的祖坟造成的,我觉得你有点偏激。比如西方人死后不讲究土葬,他们只是把火葬后的骨灰放到公墓,你说他们还考虑什么风水。再一个即便有你信奉的风水一说,你家祖坟早被化工厂的废渣影响得不成体统,你就不想挪挪地方换换风水?
  这样说也有一定道理,可我总不能让祖宗的尸骨刨起来胡折腾,这实在是对祖上的大不敬啊!
  有什么恭敬不恭敬的,既然你们家现在背运,不如挪挪地转转运,不是说风水轮流转吗,兴许能往好的方面转化一下呢!
  那你说我就同意迁坟?
  是呀,对老百姓也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这样不是太便宜小豹子了吗?
  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咱又不是为了他一个人
  可是如此一来,我担心他会变得更猖狂。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想,这次迁坟大伟作为副书记肯定不能说不同意,其他涉及迁坟的村民看到小豹子力主新上化工厂废渣处置项目,也不敢公然抵制,只能我来当这个恶人,而且这也是小豹子最头疼的事,我要放弃了,他肯定以为我不敢再跟他叫劲了,我和他几十年结下的结不就轻而易举地揭开了,你说他最在意的死敌没有了,他还不敢在庙脑村折腾个地朝天。
  我不明白你们姐夫和小舅子之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我跟他姐结婚时,小豹子还是个孩子,我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我那时特希望读书成才,为他提供上学的学费,为他买衣服,但他从小就不爱上学,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整天跟一帮狐朋狗友鬼混。后来买下拉煤王跑开运输,往河北倒腾煤炭,渐渐发了起来。为此我很高兴,觉得他有出息了,赶紧让大伟托熟人给他从邻村介绍对象,介绍了十几个也没成,俊花是邻村的家,要不是他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他恐怕还不会娶人家,好说歹说总算和俊花结了婚。我原本想他会感激大伟,不为别的,就但说找对象这一事,他就该感激大伟,谁想这个没良心的狗崽子非但没有知恩图报,相反却和大伟搞起了竞争。仗着有了几个臭钱,养了一帮狗崽子在村里为他收买人心,先是为村里古庙塑了关公像,接着扶助孤寡老人和特困家庭,按说这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谁想他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挤掉大伟。算他阴损,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不惜血本隔三岔五请乡里的干部和工作人员,表面上装诚心,跟大伟套近乎,蒙过了村里百姓的信任,在三年前村长换届选举中如愿当上村庄。我也认为他会和大伟精诚团结为百姓谋些福利,谁知他在解决了入党问题后一反常态,和大伟彻底撕破了脸皮,在前一阵书记换届中使用下三烂的伎俩,发动狗仔们挨门挨户给老党员送白面猪肉,就有副村长三柱不迎合他,还把人家装麻袋扔到废旧的水井中,险些出了任命,通过伤天害理的诡计当上了书记。我当姐夫的怎么能不为他感到羞耻。
  这么说你阻拦迁坟实际上也不是纯粹因为担心坏了祖坟风水,是不是另有隐情?
  要不是说我的佩服你,你小妮子眼真毒!
  那还不快说来,让我解开这谜团。
  我真的担心他这次搞化工厂废渣处置工程还打的别的算盘。
  什么算盘?
  我只是猜测,不敢确定,可我冥冥之中感到有阴谋,这个恐怕村民们没有猜到,我跟大伟说过,可大伟只是说有可能,他不一点敢那么操作。
  我还是不明白?你要不给侄女说透,我看就算了,就当他是个秘密,到时候整个庙脑村人都跟着遭罪就行了。
  不是,你听大伯说,我担心他搞化工厂废渣处置工程是假,他和福建倪老板、乡里郭副乡长串通一气发洋财是真。
  你是说他们想借上级扶持环保项目和复垦土地的政策死挖滥采煤炭?
  恩,段大奎捋了捋快要白了的络腮胡子。


  五
  小魏自从和段大奎谈过后,好几日觉也睡不踏实,想来想去,他觉得必须尽快和大伟碰头,白天他怕小豹子发觉,于是晚上亲自来到大伟家。
  一进门,秀琳刚从地里雇人犁地回来坐在院台上磕鞋里灌的土,看见小魏进来,便没好气地问,魏村长有什么你和大伟在村委会说不完,还来家里唠嗑。
  嫂子是这样,我有个问题需要现在请教段书记。
  这时大伟刚洗刷完,听到他们说话,白了妻子一眼,将小魏迎进堂屋。
  段书记,我有重要问题反映。
  有什么就直说,绕什么弯子,是不是我大哥的工作做通了?
  不是我和大伯都怀疑李豹子书记搞化工厂废渣处置工程里有文章
  你是说有可能挖煤的事。
  怎么你还不相信?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现在没有迹象。
  等到既成事实就积重难返了。
  你的意思?
  如果你同意我想立即向乡长书记反映,征得他们支持全力粉碎李豹子书记和某些利欲熏心的人的发财梦。
  好,我全力支持,咱们俩明天一块去乡政府找主要领导汇报。
  不行,你不能出面,一旦让郭副乡长听到风吹草动,他们会对你更加仇恨。还是我去合适,他们不会怀疑,就算日后知道情况后,我一个女孩子家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着。
  可这是全村老百姓的事,让你一个女孩子家背黑锅,怎么忍心。
  没事的,我也是村委一员,要不为百姓谋事,我下基层来还不如干我的广告业务。
  好,那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刚才嫂子就探问我有什么事,我不便说,白让人怀疑一通,以为我们单线联系有什么鬼呢!
  能有什么,净往神秘地想,天生一个醋缸子!
  秀琳端着水进来,正好听到后半句,瞥瞥大伟,气愤地接了火,你们两个村干部谈论大事,提我一个家庭妇女干啥,难道真有什么鬼事不能告人。
  小魏看看情况不妙,生怕再呆下去段书记两口子开了仗,赶紧寒暄了几句离开了。
  梨树乡政府在梨树村东的公路边,一栋在学大寨时期兴修的砖混结构的小二楼已经明显灰旧,青砖铺的大院杂草丛生,只有几辆半新不旧的普桑停在深秋阳光下,显得幽静慵懒。
  郭副乡长从唐乡长办公室出来,狠狠地把烟蒂甩在地上,再用脚出气地搓了几下,急急火火地连走带跑地回到自个办公室猛烈地把门摔上了。
  在办公桌前沉思了好久后,拨通了手机
  你他妈的怎么搞的,连个小闺女也管不住,刚才到唐乡长那里恶恶告了我一个黑状。
  对面传来小豹子不解的问话,咋的,莫非他把咱们的计划识破了?
  刚才唐乡长可跟我翻脸了,说我再瞎胡鼓捣他就不让我插手那事了。
  那你说咋办?
  这还用我教你,赶紧灭火。
  小魏从乡政府出来坐着通往庙脑村的小面包客运车在村口下了车,接到大伟的电话。刚把情况给大伟说了一遍,忽然被一个蒙面人截在了坡上。
  还没有等她反映过来,她已经被对面驶过来的一辆摩托车撞在了地下,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都变得一片漆黑。
  大伟看看表已经半个小时了还不见小魏回来,预感到发生了以外,赶紧打手机,可手机光响却没有接通,毁了,出事了,他赶紧打的出村来找。
  天很快就要黑下来,他让司机帮忙看前边路上有没有人,忽然司机惊叫道,那是什么?好像是个人。
  大伟立即下了车跑到跟前,一看是小魏,连忙叫司机和她一起把人抬进车里,催促司机赶紧往县医院开去。


  六
  大伟在把小魏送到医院急诊室后,赶紧将小魏被人暗算的情况向乡派出所报了案,并向设在梨花乡政府的项目指挥部汇报,郭副乡长是常务主任自然表面答应寻找线索查,却将事情拖延搁置下来。
  过了几天,大伟见小魏逐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立即向市环保局举报了小豹子假借治理废渣发挖煤财的想法,见还没有动静,便通过市新闻中心老朋友的帮助将市晚报的记者请到了庙脑村。
  就这样大伟一边在医院照料小魏,一边还要为记者提供线索,生怕自己不在时小豹子又来祸害,便将大哥段大奎请来陪护,在他哥俩的精心陪护下,小魏逐渐恢复了神智。
  当她在半个月后的一天深夜醒来时,发现大伟在她的病床前已经睡着了,望着他瘦削英俊的脸,小魏不由得落泪了,从心底升起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她弄不清只是感激,还是还有别样的爱恋
  她静静地注视着大伟可亲可敬的面庞,那浓黑的两道眉毛冷峻严肃,长长的睫毛下眼袋肿黑,一头依稀瞅见白发的粗硬的黑发,倔强地站立着,两只结满厚茧的粗大的手伏在他的身旁,正沉沉熟睡。
  小魏真希望他在睡梦中握住自己的手,或者抱住她身体的某个部位,然而大伟枕着两手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动作出现,小魏有些失望,大胆地拉了拉大伟的手,把他的温暖的手搁在了他起伏的胸脯上。即使这样大伟也没有被惊醒,小魏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因为这样以来她就可以陶醉在醉人的想象中。
  面对着眼前的大伟,小魏唱起了这几日刚刚跟大奎叔学到的民歌《杨柳青》。
  一卜滩滩杨柳树一片一片青
  一群一群小伙伙,啊呀呀呆
  就数上情哥哥
  一片一片油菜花满山山的开
  妹妹的那个心思,啊呀呀呆
  哥哥你自己猜
  不浇水来花不开有情人才明白
  樱桃那个好吃来,啊呀呀呆
  树可要自己栽
  在月光洒满小船的夜晚,大伟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就像一片轻盈的叶子接受风儿的召唤,幸福地与大伟胶合在一起。霎那间,一切都静止了,只能听到他们两个嘴唇吻在一起的喘息,以及他带着电的手麻酥酥地滑过她的脖子胸脯,直到有皮肤相亲的颤抖和惊悸之后,她仿佛被飘渺的云彩托举着,在广袤的天空里飞翔,几下酸涩的疼痛后,身体下部失去控制地涌出一条欢快的河流,她才看见在他身上游走的一身骨骼的大伟,她不由地笑了,紧紧地再次坐在了云彩的顶上。
  当大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赶紧穿上衣服,受惊似地推醒小魏问,我究竟干了些啥?
  小魏莞尔一笑,没有啊,你对我挺好,一直精心地照顾我,我不忍让你在地下坐着就把你拉到了床上。
  发生了什么?
  你对我很好。
  大伟转身从衣兜里摸出黄山香烟猛烈地吸了起来,看得出他的手在瑟缩,身子像筛糠一样还在颤抖。
  然后是彼此的沉默,这个深秋的夜叫大伟好懊悔,懊悔自己不该疲劳地被小魏拉上了床,担心自己失控后的行为会悔了小魏的一辈子。
  当唐乡长来到庙脑村调查化工厂废渣治理工程,了解到小豹子确实是名义上为村民造福打的是发挖煤财的算盘后,生气地当着村民的面,要暂时叫停化工厂废渣治理工程,走公开、公平、公正的渠道招标,重新严格按照程序挑选开发建设单位。末了他让大伟叫上小魏要在村委会办公室研究下一步的工作。
  叫上那个魏村官,挺负责的,年轻人,让他多接触些工作,会对她的成长有好处。
  她被人打伤了,已经在县医院昏迷了一个星期,刚刚醒过来没几天。
  是不是小豹子指使人干的?报案了没有,如果真是他操纵的,我建议乡党委开会研究立即罢免他的支书。
  大伟纳闷地回答,案当时就报了,可是一直没有进展。
  乡派出所来人没有?
  来了几次,可听说在小豹子家玩了一个通宵麻将拿上几条软云烟走了,再没有结果。
  一伙腐败分子,我现在就给县刑警队宋队长通话,请他们马上就来介入此案侦破。
  作为一个刚刚来村里工作的年轻人,就因为怕人家告发自己的阴谋,就怂恿黑恶分子在背后下黑手,岂有此理,法理难容。
  唐乡长很快来到了县医院看望小魏,当大伟带着他来到病房还没来得及坐下,小豹子带着几个年轻人将带来的营养快线、脑白金、氨基酸等滋补品放在地上,然后挥挥手让几个同伴先出去,上前跟唐乡长搭讪。
  小豹子看看大伟把脸转向一边,小魏则用被子蒙上头,给唐乡长递过来一支中华香烟,唐乡长看都没看,摆摆手推拒。
  病房抽烟对伤口不好,你也甭抽了。我问你来干什么?
  我当然来看看小魏,听说她被人打伤了,什么人出手这样狠,简直无法无天!
  见小豹子这样回答,唐乡长才扭过头来,你说什么,难道不是你指使人干的,简直是猫哭老鼠——假慈悲!
  这话怎么讲,我确实是才听说的,你要不信,我天打五雷轰。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唐乡长怒不可遏,站起来丢下一句硬生生的话转身出去了。


  七
  县城南边一所叫做云梦乡的歌厅内,小豹子将一个刀疤脸用脚踩在地下,其他在场的人都替刀疤脸向他求情,放过刀疤脸一马,如果日后再犯,就剁掉他一只手,小豹子却一言不发,依旧把刀疤脸踩在脚下。
  电话响了,他才把脚松开,发狠地咬咬嘴唇,瞪了一眼刀疤脸到里屋接电话
  电话是郭副乡长打来的,他说晚上在星月咖啡厅见面,唐乡长恐怕要调任另一乡镇了,有重要情况研究。
  接完电话,小豹子换了一个人似的眉开眼笑哼着小调晃晃悠悠喝醉似地踱着四方步趋出来,让他的一伙小兄弟们异常诧异。
  蜜蜂呀那个落在呀那窗眼眼那个上
  想亲亲那个想在呀这心眼眼那个上
  到了树芽那个开花呀这顶顶那个上
  操了心心那个操在呀这你身那个上
  夕阳呀那个落在呀这山耕那个地
  一桩桩那个心事呀想起那个你
  蜜蜂呀那个落在呀那窗眼眼那个上
  想亲亲那个想在呀这心眼眼那个上
  一对对那个蝴蝶呀在绕天那个飞
  不想那个别人呀单想那个你
  不想那个别人呀单想
  单想那个你
  等他唱完,一伙兄弟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知道大哥这是演的那一出。
  刚才还在小豹子脚下鬼哭狼嚎的刀疤脸这时换上一副殷切的嘴脸,从上衣衣兜中摸出两根雪茄烟,先把其中的一根送到小豹子嘴里,然后啪地一下毕恭毕敬地打着打火机,将歪瓜裂枣一样的嘴凑到小豹子的耳朵旁,讨好地说,都怪小弟有眼无珠,不知道大哥喜欢那妞,否则我也就不会惹你大发雷霆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谁说我喜欢她?
  你要不喜欢她,这就让我难理解了,难道说我们弟兄们的交情还抵不上一个黄毛丫头片子?
  你知道你对小魏村长下手,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要不是你这蠢猪半道上插进来这一杠,恐怕治理工程早就如期开工了。
  我也不知道会给你带来麻烦,当时只听你说她到唐乡长那里告你的恶状,想整我豹子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弟兄们就是不能放过这样的恶人!
  我知道你们没有长脑袋,只知道穷义气,当时就三令五申,没有我的指示,谁也甭管这事。你个挨千刀的刀疤脸就要公然违反规矩,给我捅娄子,现在唐乡长正在调查取证我参与此事的证据,你说我这支部书记还能干下去吗?我要是倒了,我看你们靠谁来生存。
  刀疤脸狡猾地恭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犯了规矩,我绝对不会连累大家,更不会影响大哥的前程,我这就去派出所投案自首。说着就扭头要走。
  算你个刀疤脸明智,如果你进去大哥我一定会疏通关系,不会看着让你受罪的。
  小豹子开着自己的奥迪车来到星月咖啡厅时,见郭副乡长的桑塔纳早已停在外面。
  当他推开208的门时,见一位身段苗条眼影狐媚的小姐正坐在郭副乡长的膝盖上和他撒欢,见小豹子进来,那个女人又过来献殷勤。
  老板,我们这里刚来了几个雏鸟,没有开包的,叫进来挑选一下。
  小豹子没有兴致玩乐,懊恼地将女子推搡一边,嘟囔了一句,就知道让我们出血,一滴精子十滴血呀,我们可没有心情让你们经常糊弄,什么雏鸟,这年月能有原生态的鸡?去,去,今天我们有大事商量,坏了我们的心情,看我怎么收拾你。
  女子见小豹子生气了,赶紧夹着尾巴走人。
  小豹子重新关好门,坐到郭副乡长近处,抿了一口咖啡,给郭副乡长续上后,从皮包内整出一张购物卡,稳稳地放到郭副乡长前面的茶几上,慢条斯理地问,有什么事情,快给老弟传个信?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刚才电话中告你的,唐乡长可能要调任其他乡镇。
  那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准确吧?真要是这样,咱们今天就在这里享受一下原生态的雏鸟。哈哈,嘻嘻。
  这只是可能,我和乡党委金书记正在运作,可要摆平组织部那帮哥们和人大那帮爷们,恐怕就不是这几张购物卡可以管用的了。说完把购物卡装到了自己的上衣衣兜里,别有意味地呷了一口燕京纯生啤酒。
  小豹子会意地又从衣服衣兜里抽出一张支票放到了郭副乡长的腿上。
  郭副乡长看看上面的金额是20万,马上换成轻松的表情,拍拍小豹子的肩膀说,没问题,既然你这么痛快,我也不用转弯抹角,咱们开诚布公地说,这个事就包在我身上,要是运作不成,你拿我试问。
  那怎么敢,你好歹是一乡之长,你说这唐乡长一走,你我不是就又能操作化工厂的事了。
  那自然是,另外我再告你个信,乡党委金书记对这事也很上心,你说我们有了这个靠山,还怕谁反对呢。


  八
  其实大伟在小魏身体恢复出院后,为了能妥善实施化工厂废渣治理工程,他俩真没少费心。
  首先担心大哥段大奎再出来干扰,苦口婆心地向他讲治理污染的益处,段大奎当然明白,可他觉得小豹子和福建倪老板打的还是挖煤发财的主意。大伟跟他说这次小魏已经向乡里反映此事,估计他们不敢再干瞒天过海移花接木的勾当了。段大奎固执气恼地说,狗改不了吃屎,我算看透那东西了。大伟安慰,兴许人家真就改好了,你不就冤枉人家了?大哥我看还是看看再说吧,废渣治理工程开工那天,你就不要去打岔了,好不好?
  段大奎转而看看小魏,谐趣地说,这个面子我要卖给大侄女,不过我可说好,如果发现他们有诈,我可不会轻饶了他。
  小魏莞尔一笑,那是,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会答应。
  这样原先由段大奎策划的组织村民阻拦治理工程开工的行动也就取消了。要说段大奎,在庙脑村的威信可不比大伟差,当然主要是他在平辈人中文化程度最高,在乡里读过高小,加之他虽然一辈子没有成家,可主持公道坚持正义凡事讲个道道,因此颇得村民信赖和尊重。别看大伟当了半辈子村干部,可论号召力似乎还不及大哥。想当年在农村刚推行海选那会儿,要不是段大奎把小豹子贿选给每户村民发两袋白面五斤猪肉的事情,向唐乡长反映,乡长派人调查后取消他的选举资格的话,恐怕那一届小豹子就会当上村长。为此小豹子和段大奎这小舅和姐夫之间也结下了解不开的结。
  庙脑村化工厂废渣治理工程开工了,开工那天可谓庙脑村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乡党委金书记、郭副乡长陪同县委书记、县长以及市县环保局的领导都出席了开业仪式。为了助兴,小豹子还专门从河南请来了豫剧戏班子唱了三天大戏。市报社新闻记者张海专门在市报头版报道了这一新闻,标题是《引进外资治理污染造福百姓》。
  为了早日见到煤,福建倪老板立即启动了工程。明里是治理废渣,实质是挖煤发财。为了遮人耳目,先在原来排放废渣的山沟深挖了若干坑,再用料石碹了四周,拉了成车成车的水泥做底抹墙。准备等把废渣倒进去然后再从附近拉来黄土来掩埋,以防破坏污染地下水。
  村里的老百姓看到福建倪老板这样不惜血本投资,也很感动,觉得误会了小豹子。
  就连段大奎也以为小豹子要改邪归正从头做人了,不再在私下怀疑小豹子了。但是几个月后当小魏告诉他取土的地方出来煤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又让他彻底对小豹子失去了信心。
  村中心的舞台上正在上演着豫剧传统剧目《七品芝麻官》,精彩的表演博得台下观众的阵阵掌声。
  秀琳犁完地打了茬终于忙完地里的活有了闲空来瞧瞧戏,她坐在台子一侧的凳上正看得津津有味,一抬头看见西边村委会办公楼上大伟和小魏正在花墙边嘀咕,心里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想当初别的姐妹们提醒她多关心关心大伟,以防小魏把大伟的心偷走,她还笑话他们不开放呢,现在什么社会,他们在一起工作,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龌龊,再说我还不了解我们家大伟,即便那妮子撩逗他,他也不会做丢人现眼的事情。我们老夫老妻的半夜办那事,他还羞羞答答的,要不是我主动,恐怕现在连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走筋呢,你说这么本分每天考虑工作的人,怎么可以干出那样邋遢的事呢?
  可说归说,她在私下开始注意大伟从外边回来的反映,例如上次他和她亲热的间隔,或者他脸上也没有口红,包括给他洗内裤时检查有没有异样的症候,她费了好大劲却收效甚微,看来是自己疑神疑鬼多虑了,慢慢她也就放宽心了,即使小魏有时上家来找大伟商量事,她也不再给他眉眼了,甚至还装作大度地拉拉她的手,问几句她家里的情况。小魏也感觉秀琳变得大方了,当着大伟面也多次夸奖嫂子如何如何贤惠如何如何知书达理。
  正当他在忐忑不安时,猛然听到后边好像是小豹子老婆俊花的声音,你们看,那不是大伟和小魏,真般配,听说小魏被人打伤,大伟和段大奎在医院照料了个把月,该不是他兄弟俩伙着一个尿盆子吧!也邪门了,听说这姑娘早就没妈了,从小跟父亲长大,后来她父亲又常年跟一个老寡妇姘居,因此等于她至今独身一人。你说这干柴烈火长相厮守,谁敢保证不会生出事来。有人见过下大雨的那几天,好像大伟在村委会小魏的宿舍后半夜了才出来,你说有多少事说不能等到天明了,我看怕是这龟孙已经扒了小魏的灰,给人家大姑娘下了种,要不怎么能那样如胶似漆呢!你们看,他们俩好像也不背乎人,专门在人前露脸呢。
  秀琳不想听这嚼舌根的话,想返回身朝俊花的脸上啐一口解解气,可不由得又朝楼上看了看,大伟果真和小魏在花墙边贴得很近,好像小魏凑近大伟的耳朵说了句什么,然后两人肆无忌惮地大笑后回到了小魏的宿舍,她注视了好长时间也没有见大伟出来,这下她着急了,心内乱得很,真想快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宿舍抓个正着。
  想到这些,她禁不住从凳子上立起来,朝身后窃窃私语的俊花白了一眼,甩出一句解气的话抱着凳子从人群中钻出来。
  你们家小豹子更风流,恐怕三个月也不会碰你一下,听说在市里买了楼房养着,那金屋藏娇的故事忘记了?
  俊花没有想到秀琳一着急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想还嘴,却有怕丢了脸面,也就忍住了。
  秀琳从人群中出来,本来不想上楼去小魏宿舍捉奸了,可担心他们趁着这快黑的天色干出蝇营狗苟伤风败俗的不雅观的丑事来,便加快了脚步。
  走到小魏宿舍前,她原本一脚踹开门进去,可想想那样也不妥,屋里亮着灯,说不定人家是商量工作的,那样贸然行事万一什么也没发现自己也不好收场,便蹑手蹑脚地靠在窗户前听屋里的动静。
  只听里边传来轻声的说话声,大伟哥,我恐怕是有了,这几天肚子里老冒酸水。
  那明天我和你到县医院检查一下吧,万一是身体有了什么病,好及早治疗。
  那不可能,我这么棒的身体能有什么毛病,你可不要拿病来吓我。你也是有两个孩子的爹了,连这个都不懂,真可笑!
  我不是为你着想,心疼你吗?
  你哪是心疼我,该不会是怕我把你的骨血处理掉吧?
  开玩笑,我怎么能那样想。
  他们俩正说着,门开了,秀琳怒不可遏地咒道,好你个狐狸精,我当初就觉得你靠近大伟没有什么好主意,原来你已经怀里大伟的种,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对狗男女。
  大伟赶紧解劝,秀琳,是我对不住你,你就原谅小魏吧?
  小魏也哀求地说,嫂子,都是妹子不好,你就原谅大伟吧?
  你们这是给我演什么双簧,我告你们,我明天就去乡里找乡长,让他给我评评这个理!秀琳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大伟和小魏无奈地跌坐在床上,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一场迟早要来的风暴。


  九
  唐乡长调走后,政府的工作就暂且由金书记来一肩挑着,忙不过来,只能让郭副乡长主持政府工作。
  当秀琳气冲冲地推开郭副乡长办公室的门准备进去时,她看到小豹子正在给郭副乡长的抽屉里塞什么东西,就怔在那里,不知是该进去,还是该把门碰上。
  郭副乡长本来因为秀琳瞅见不该让人瞧见的一幕而生气,但又友好地装作热情地邀请秀琳进来,小豹子向郭副乡长吐吐舌子表示歉意,不该没有锁上门就给他塞东西,转身向秀琳礼貌地打招呼,嫂子,你坐,我找郭副乡长汇报了一下工作,说完摆了一下手出去了。临出门时向郭副乡长挤挤眼,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
  郭副乡长还以为秀琳是代表大伟又来告小豹子的状,当他听完秀琳的哭诉后,转而一笑,严肃地表态,我一定尽快找大伟谈话,如果他和小魏不迷途知返,就按照党纪政纪处理。
  秀琳听说事情要弄大,又担心大伟被撤职,既失去家里的经济来源,又失去往日在村里的颜面,便支吾地反复强调,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请郭副乡长你帮忙给劝劝大伟,让他和小魏姑娘散了就算了,闹得太大了,我也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你说不是。
  那倒是,可你作为妻子告到组织这里了,我只能按照组织程序处理,要不按原则办事,我的党性何在?郭副乡长本来是想报小魏和大伟向唐乡长状告小豹子图谋发挖煤财之仇,心里幸灾乐祸终于等到他们出现破绽,可又担心刚才的事被秀琳瞅见,吞吞吐吐地回答,不过这要看他们的表现,如果他们不尽快断绝关系,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将党纪政纪置之度外。
  秀琳好歹是村干部的家属,从话里听出了什么,恼怒地回答,你要把这事张扬出去,我也会把刚才看见的事反映给金书记。
  有什么好商量,大妹子,你这是生哪门子气,这不是你找我想出出气吗?
  我只是想出出气,没有想把大伟搞臭,你说大伟要在庙脑村臭透了,我能好过吗,这一点我还能想清楚。
  那你究竟想咋做?
  就是说服教育一下他们散伙,没有别的。
  早说不就得了,你这是让我弯弯绕?


  十
  大伟和小魏自从被郭副乡长叫到办公室说教了一通后,变得闷闷不乐。小魏也十分自责,懊悔自己不该一时冲动,惹出事端。大伟觉得深深地伤害了小魏,年纪轻轻的就背上了恶名声。于是就劝说小魏去医院打胎做了人流。以免影响小魏的前程。小魏则坚决反对,执意要生下孩子来。她认为大伟多次强调做人流,一方面是迫于秀琳的压力,另一方面是担心自己把孩子生下来拖住了他,在这个问题上,两人没有达成一致,闹得别别扭扭。
  大伟一回到家,秀琳就气冲冲地质问小魏的肚子问题解决了没有,大伟不置可否,低下头一句话也没有。无奈苦恼时便到哥哥段大奎的院子走走,想从他那里寻求一下解决问题的办法。
  段大奎举重若轻,轻松地笑笑,那敢情好,我死了脚下还没有人埋,既然小魏执意要生下来,要不干脆就认我做干爹,由我领养,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呀,看你愁得都快头白了。
  哥,咱们不能让人家闺女没成家就背个破名声,害人家一辈子。
  那倒是,可你说说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大伟心不在焉,干什么都用不到心上,刚刚带领村民趁暮秋把夏季雨水冲垮的地墙垒好,招呼村民把秋后田里的秸秆拉回各自院子外沤上农家肥,百无聊赖就转悠到村子西边的废渣治理工程,老远就发现煤车排成一条长龙,在等待装煤。
  一辆煤车呼啸着朝自己方向驶来,腾起漫天的黄土,将自己的脸上身上蒙上厚厚的一层灰,车子迅猛地开过去,自己立马就变成了一个兵马俑似的,眉眼也快分不清了。
  当然也夹带着开出几辆运土车,可直觉告诉他,倪老板的工程队已经采出煤了,究竟是什么时候见得煤?他真后悔自己这几天光忙着想处理小魏肚子的问题,把监督小豹子和倪老板的行为放到了一边。
  想到这些,他停下脚步,生怕小豹子手下的人或者是倪老板的亲信看到自己,赶紧离开了工地。
  他没有回家,直接来找小魏,小魏还生闷气,大伟进来,她也没有理睬他。
  大伟顾不上多想,主动打开了沉闷,小魏,我刚才发现好多煤车在工地拉煤,你说倪老板他们拿着市里环保部门的工程配套款,却行的是挖煤发财的事,这对得住庙脑村的村民吗?前边咱们向唐乡长告发他们的阴谋,本来以为他们已经放弃了采煤,专心整治理污染的事,没想到他们狗改不了吃屎!你说咋办?
  小魏一听说此事,也顾不上生气了,走到大伟近前商量对策,找时间把煤车装煤的情景拍下来,交到金书记手里,看他咋说。资源是国家的,这发财的事不能光他们往腰包里装,不能拿庙脑村村民当傻子看待,如果他们不承诺给村里补偿,咱们就动员老百姓断了他们的道路,看他们的煤怎么往出卖。
  情理上讲对,可我们不能给政府领导出难题,万一倪老板告到政府,诬陷村民干扰工程建设,我们能承担得起责任吗?这可是今年乡里为百姓办的十大实事啊!
  事到如今我们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先把证据搞到手再说。小魏这时才顾得上瞅瞅大伟,大伟明显瘦了,脸颊又黑又瘦削,才几天不见头上添了好多白发,不由得感到心疼。她拉了一下大伟粗糙宽厚的手,感到暖融融的,就像初冬里的火炉一样热情澎湃。今天晚上,你就留下陪陪我吧,我心里好闷!
  大伟注视了小魏的肚子,鼓鼓囊囊的,那里好像比先前挺拔了许多,她明显疲惫了好多,头发有点蓬乱,脸色也有些泛黄,他好担心她的身体。
  好,我陪你到半夜,还得回去,要不秀琳疑心大,万一再来堵门口,我们就惨了。
  窗外寒风呼啸,小魏不由得躺进大伟滚烫的怀抱。


  十一
  小豹子、倪老板正请郭副乡长在东山人家洗浴城洗完澡,躺在包间闭着眼享受小姐按摩,突然手机响了,是倪老板从另一个房间打来的。
  原来大伟安排村民毛孩拍照,正好被倪老板手下的助理九斤安排的人瞅见,一棒子将毛孩打蒙,毛孩被围观的人发现通知村里送到医院急救室已经断了气。
  大伟被突发的事件惊呆了,要倪老板马上过自己房间来。
  倪老板也脑门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好歹是一条人命,你说该咋办?
  出了事就得扛得住,容我们想想,反正不能提拍照的事。要不咱们先到死者家里看看能不能用钱摆平,如果能行,我们就不用猴急了,就豁出去破财消灾吧,小豹子拍拍倪老板的肩膀安慰。
  出点钱倒无所谓,关键是人家一条人命,能不能答应。
  我这不是为你支招吗,你倒做起好人来了,瞧你这德性。
  咱们按摩完给郭副乡长安排个妞就去死者家,事不宜迟。
  毛孩家是一所破旧的用河卵石垒成的平房,房檐上疯长的蒿子枝梢在朔风中颤抖瑟缩,宽大的院子里只有石碾孤独地停在碾台上,两个闺女在门前的石墩上用纳鞋底的白线玩挑花盆游戏,见有生人来了忙喊妈妈,毛孩家的看到小豹子带着倪老板来了,就预感到不会有什么好事,心惊了一下,不知是请人家回屋里说话,还是在院子里说好。
  小豹子开了腔,毛孩家的,咱们还是回屋里说事吧!
  毛孩家的十分担忧地问,李书记,我们家毛孩究竟咋啦?
  没什么,咱们回屋里讲吧。倪老板歉意地回答。
  回到屋里,没等坐好,小豹子就直截了当地说,你也不用客气为我们倒水了,毛孩被工程队的车撞死了,倪老板十分痛心,亲自来家负荆请罪,说着让倪老板赶紧把赔偿金放到桌子上。这是四十万元,就算是老板的赔偿金吧。
  毛孩家的看看桌子上的一堆钞票,大声地号哭起来,哭了一阵后,追问毛孩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去工地干什么了?
  小豹子见倪老板答不上,诡秘地回答,听说他在工地边
  上转悠被突然行驶过来的拉土车撞倒的,你说这开车的也是个二把刀,怎么也刹不住车了。唉,遭天杀的东西,葬身害命的!
  毛孩家的听到不对止住哭说,不对吧?今早上他告我说出去给人拍几幅照片,我还见他背着相机走的。
  小豹子赶紧接话茬,是的他确实去村西的山沟拍了些照片,可拍完照准备回家,走到工地附近被撞伤的。
  他平白无故地到工地干啥去了,不可能。
  也许有人托他办什么事情。
  让我想想,好像前几天大伟来家找过他,我在院子外晒玉米,只听到大伟说照什么相片的,该不会是因为照相惹下的事?毛孩家的沉浸在苦思冥想中。
  小豹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该不会是拍到什么不该拍的东西让人灭口吧?说完让倪老板叫司机把相机袋从车里拿到屋子里来。
  毛孩家的匆匆来看袋子,是毛孩的相机袋!
  倪老板早已准备好似地说,咱们看看相机里的照片不就明白了。说着让毛孩家的打开袋子取出相机,开机看里面的数码照片。
  怎么是这样?毛孩家的一下子跌坐在地下。
  小豹子和倪老板拿过相机来看,里面是大伟和小魏在医院搂在一起的情景和在小魏宿舍亲热的场面。
  小豹子阴谋地发问,毛孩家的,你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回事,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倪老板接着说,这不是明摆的事,毛孩拍到了他和小魏的丑事,他不想在村民面前失去尊严颜面,就下了手。
  可,大伟,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什么样的人,难道罪犯脸上都刺着犯罪的标志,你别看大伟道貌岸然的,自从我当上书记,他就愤愤不平,寻着机会来搞垮我,先是和小魏勾搭到一块,告我和倪老板的黑状,幸亏乡里领导法眼,否则我早就被他暗算了。
  这事不能就这样完,我要报案,为毛孩讨回公道,什么社会了,还搞背后捅刀子,有本事明着来!
  小豹子眼光中闪过几丝幸灾乐祸的神色,如果你要报案,我鉴于和大伟的关系不便出面,但我敢说倪老板见义勇为古道热肠一定会好好规劝司机说出隐情,替毛孩洗雪不白之冤的。


  十二
  毛孩家的懵懵懂懂,不知是真是假,可毕竟男人死了,而且又死得不明不白,就报了案。
  乡派出所和县刑警队接到报警,警察很快就来了庙脑村工地,查看了案发现场,将嫌疑人肇事司机带走审查。
  村里发生毛孩被撞死的事件时,大伟正陪着早产的小魏在县医院住院,当听来医院探望小魏的村民说起毛孩时,小魏泣不成声,大家赶紧安慰她不要情绪激动,刚刚引产了孩子,身体虚弱,需要静养,可是这并没有劝住小魏,她愧疚地说,都是我的过错,不该让毛孩去照相,我本来说他平时就走村串户干照相,小豹子和倪老板他们的人不会起疑,可谁想到事情没有办成,反而丢了人家的性命,我真笨!
  大伟忙解劝,这不是你的办法不好,是他们的警惕性高手段残忍,不怕,我们干脆索性相也不照了,请政府和环保部门的上级领导亲自到工地调查,要是还没结果,我们就动员村民代表上访。这是我们万不得已的最后的办法,总不能看着他们个人开采国家资源发财置之不理吧,好歹我是个共产党员!
  过了几天,大伟见小魏身体恢复得差不多,正要办出院手续时,秀琳风风火火地进了病房。
  大伟以为秀琳又来撒泼,低下头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秀琳亲热地来到小魏床前嘘寒问暖,大伟不由得抬起头诧异地注视秀琳。
  你们不要怀疑我,大妹子,关于你和大伟的事情,我想了很多,刚开始我很不理解,还为此告到郭副乡长那里,可看到他要拿此事做文章时,我特别后悔,就拿告发看到小豹子给他塞钱威胁,无奈郭副乡长才放弃对你们两个的迫害。当然他后来找了你们,表面上教育了一下。为此我找过大哥,要不是他给我开导,我早就会闹出动静了。大奎大哥说,你们两个走到一起,首先是有共同语言,都想在庙脑村干点事,留下点什么,其次就是性格相通,彼此能理解。再加上我多次闹腾,不仅没有拉回大伟的心,反而在村子里丢了他的颜面,助长了你们往一起走的决心。到现在我也明白了,只要你们俩答应大伟不和我离婚,让孩子能在村子抬起头来,我今后绝对不会再管你们。
  小魏起来惭愧地说,大嫂,你没有错,大伟哥也没错,犯错的是我,我不该插足你们幸福家庭
  大伟难堪地说,你们两个都是受害者,我才是罪魁祸首。
  小魏决绝地说,大嫂,过去我真的觉得你和大伟的婚姻没有爱情,只有我才配得上大伟哥,经过了许多后,我才发现我错了,我对婚姻的认识很幼稚。你放心,大嫂,我今后一定洁身自爱,不再有非分之想,把大伟哥只当成自己的哥哥和朋友来对待,帮他在村子里多为老百姓干些实事。说完小魏先离开了。
  病房里只留下面面相觑的大伟和秀琳。
  时令还没到小雪,铺天盖地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夜,庙脑村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大伟早晨起来走到院子脚脖子深的雪地里觉得神清气爽,好久不曾有这样的感觉了,身子暖烘烘的,好像年轻了许多。
  秀琳正走过来给他披棉衣,他叫了一声,毁了,上千亩果园不会受冻吧,你通知一下小魏,让他带人赶紧到井沟果园。
  秀琳答应着抬头看大伟时,大伟早就披着棉衣一跌一撞地消失在雪地里。她不由得笑笑,转身回屋给小魏打电话
  狂风呼啸的天气中,井沟果园层层叠叠的梯田上,大伟和小魏带领村民在为果树加上厚厚的保暖层,果园里热火朝天的叫喊声说笑声此起彼伏,远远地能够听到段大奎和秀琳的说话声。
  秀琳说,大哥,你看人家小魏一个城里姑娘,干活一点不比乡下人差,协调组织有方,多有领导才能。
  大奎说,你现在也开始表扬她了,想当初要不是我解劝你,恐怕你早就钻牛角疯了。
  那是,那是,你就不要再提过去的事了,大哥,人家不是已经理解了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十三
  正当大家在投入地干活时,突然警车来到了果园下面的马路边。大家异样地注视小豹子带着警察从车里下来,往他们这边走来。
  当看到警察出示逮捕证,为大伟戴上冰凉的手铐时,村民们赶到跟前来为大伟说公道话。
  你们不能带走我们的段书记,他犯了什么法?
  面对村民的质问,小豹子回答,他为了不让他和小魏鬼混的劣迹在村子里暴光,买通工地上拉土的司机将拍摄他们照片的毛孩撞死,他是死有余辜。
  警察押着大伟要上汽车,小魏和秀琳他们追过来。
  小魏说,你们有证据吗?
  警察回答,有肇事司机的口供。
  一定是有人嫁祸于人,大伟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带走,警车摇摇晃晃地在雪地开走了。雪地里的村民安慰着悲痛的秀琳和大奎。
  小魏面对消失的警车把口里含着的狗尾巴草啐出来,咬牙切齿地说,这事没完,小豹子,咱们看看究竟是你的钱厉害,还是法律和道义厉害!
  大伟被带走后,小豹子以为自己的眼中钉已经拔除,开始琢磨起清理倪老板的事。
  他装作要和倪老板出去兜兜风,便开着自己刚买的奔驰邀请倪老板到海南岛去玩。
  旅游了半月后,他们正准备往回犯,忽然接到三柱的来电,李书记,政府和环保部门会议研究决定,让我们尽快停止挖煤,上交非法所得,否则将按照法律论处。
  当在一边和他打保龄球的倪老板听到此消息,把球杆扔在台上,着急地过来打问情况。
  当听小豹子告诉他情况后,倪老板沉闷地抽起了三五烟,气急败坏地追问,怎么办,我他妈已经投进二百多万了,难道就这样撒手?
  不撒手,你还想把挖煤挣的贴进去!
  可我不忍心啊!现在不用放炮,装载机一钩子下去就是煤,你说咱们甘心退出来吗?
  你就是个直肠子,不看形势,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做发财梦,我告你赶紧撤吧,再不撤,你迟早得毁在大伟和他那个铁杆情人手里。
  倪老板像个无头苍蝇问,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其实你很聪明,就不要给我卖关子了,要我说,你现在走人最合适,虽然说搞治理工程投进去200多万,可挖煤也挣了1000多万,总体上讲还盈利800多万,见好就收吧,不要等鸡飞蛋打再收拾残局就晚了。
  可我还是舍不得。
  你要是这样,我就再不管你了,反正他们抓不到我的证据,到时候查下来吃亏得还是你。
  倪老板瞻前顾后,在小豹子的将军下,终于答应了撤走。


  十四
  大伟被警察带走后,小魏和段大奎组织村民代表到乡里和市县环保局去反映情况,都被郭副乡长和市环保局的李副局长搪塞了过去,没有什么进展。他们为此很苦恼。
  小魏和秀琳托熟人到县看守所去看望了大伟,劝他振作精神,等待他们在外边做上面的工作。大伟坦荡的性子认为,他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相信有一天迟早会云开雾散,还他清白的名声。
  小魏看到他的状况,放下心来,临走时给他放下了一条香烟,特别嘱咐他无聊了就抽口他最喜欢抽的黄山香烟。
  小魏秀琳走后,大伟在关押室打开香烟,看到了一叠信纸,打开后发现是一首诗歌《雪在尘埃之上》。
  雪在尘埃之上
  白雪
  从高远的天际
  向眷恋大地胸膛飘落
  虚伪的尘埃
  张扬地浮躁着
  阻截了白雪的去向
  白雪反抗着
  与尘埃搏斗
  暂时禁不住尘埃的肆虐
  被尘埃重重地压在身下
  一阵风吹过
  轻浮的尘埃被吹得逃之夭夭
  月夜的旷野
  只有白雪在大地的怀抱
  洁白地微笑
  大伟看完小魏写给他的诗,明白了小魏的用意,眼眶里不由得涌起感激的热泪。
  倪老板和小豹子旅游回到庙脑村,赶紧安排手下人趁黑夜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工地。
  等第二天,市县环保部门和县乡政府的领导来工地调查时发现倪老板的工程队早已经消失后,责问陪同调查的小魏,你身为副村长,口口声声说倪老板挂羊头卖狗肉名为治理污染实则挖煤发财,煤呢,我们怎么一星半点也看不到。
  跟随调查的几个村民代表惊异地嚷嚷,前几天还堆得山一样高,怎么转眼间蒸发得啥都不见了,难道他们是孙悟空,会七十二变不成!
  为首的市环保局的李副局长发怒地说,这分明就是诬告,总不能平时有仇,拿本来对老百姓有利的治理工程说事吧。转身问郭乡长,既然他们行得端,就不怕人诬陷,怎么不明不白就撤走呢?
  郭乡长支吾了几句,看看小豹子,这个问题我也搞不通,最好让李书记回答。
  小豹子胸有成竹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咱们庙脑村的村民不是再三告他的工程队挖煤吗?他毕竟是外地人,担心到时候治理工程搞不成,被拖进没来由的官司。赔了夫人又折兵,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乡金书记也附和,走就走了吧,郭乡长你看这个半拉子工程让谁接手,总不能也成了海南的烂尾楼吧?
  我觉得这个室就让李豹子书记操心再找个工程队接手合适,反正工程也差不多快起了。郭副乡长打圆场。


  十五
  之后,小豹子觉得大伟被拘进了看守所,倪老板也被他支走,工作量大难度高的土方也被取得没有多少了,煤炭开采也轻松得很,便勒令三柱带着手下租赁来一大批铲车、装载机大肆地挖起煤来。白天黑夜连轴转,狠很地发了一笔横财。
  过了不到两个月,三柱也在省城开回了本田车,在村子里招摇过市,老百姓很是反感,却因为他是小豹子书记的红人不敢招惹他。
  一天三柱又开着本田在市里的歌厅泡完妞,从包间出来要进浴场洗澡,发现了倪老板手下的业务经理老孙头,老孙头便邀请他坐坐,开始他不愿意去,可老孙头恭维了几句后,他盛情难却,只好跟着老孙头在洗浴完到餐厅喝酒。
  酒喝得酩酊大醉后,老孙头问他哪里来的钱,混得如此潇洒,他鼓着牛卵一样的眼珠回答,凭自个儿本事挣的。
  老孙头不相信地摇摇头,又给他倒上了茅台酒,该不是小豹子书记给你的吧,你对他一向忠实。
  你说,我跟小豹子书记的关系,那可是没得说。
  你们合伙干什么生意?
  没有干什么生意,就是挖煤呗!
  挖什么煤?
  要我说你们福建人傻,你们还说我奚落你们!
  你是说,小豹子书记还在治理工程挖煤发财?
  怎么样,没想到吧?
  他人脑子真好使,可就是太不意气了,本来治理工程我们倪老板投进去血本,眼看要发大财了,偏偏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村民告状上头只好叫停。
  你们怎么这么好日哄,要不说你们就是猪脑子,斗不过我们小豹子书记。
  你是说这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三柱已经醉意十足了,高傲地点点头又呷了一口酒,一会儿栽到了地毯上打起了呼噜。
  厦门鼓浪屿温柔的海潮拍打着礁石,当老孙头回到厦门向倪老板说起三柱酒后透漏的实情时,倪老板勃然大怒,一下把搂在怀里的情人推在沙滩上,愤愤地诅咒,小豹子,未免有点太阴损了,你等着瞧,这次我合着鱼死网破,也要把你拖出来。
  几天后,正当检察院批准法院准备判决大伟和肇事司机故意伤害罪时,倪老板带着老孙头悄悄回到了梨花乡庙脑村。找到了小魏,向她说明想投案自首的想法。小魏在无数个阴云笼罩的暗淡日子后,终于看到了云开日出的希望。他和倪老板一起到县公安局投案。
  县公安局很快根据他们提供的证据下达了逮捕小豹子和倪老板的通知,小魏和秀琳也在不久后从看守所接回了大伟。
  然而小豹子早就由郭副乡长泄密躲藏起来,刑警队布网好几天都没有发现小豹子的踪影。
  正当警察为抓不到小豹子发愁时,据知情人举报在邻省的旅游名胜万花溶洞发现了小豹子的奔驰车。于是两地警察配合包围了溶洞前的酒店。
  可能是直觉,当后半夜小豹子准备和小姐上床做爱时,突然感觉到无形网络正悄悄向他张开。
  他立即穿上衣服,跑出来开上奔驰仓皇逃窜。
  警察立即追捕,小豹子由于地形不熟悉,在夜色中飞速地驾驶奔驰车坠落深涧。
  当警察在溪水奔流的深涧找到被山石撞毁的汽车时,发现小豹子已经断了气,在后备箱的密码箱里1000万元的银行信用卡。
  郭副乡长和市环保局的李副局长因为涉及庙脑村化工厂废渣治理工程腐败问题被绳之以法,金书记被撤职、开除党籍。倪老板由于主动坦白交代犯罪事实被判处有期徒刑监外执行,大伟恢复了庙脑村书记职务,小魏被调回梨花乡任副乡长。
  快除夕了,雪花在庙脑村的上空飞舞着,因为治理工程取土和挖煤带来的飞扬的尘土被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庙脑村变成一片纯洁的雪的世界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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