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白天的热气早已散尽,夜晚的风带着新收割的田野的味道,弥散在我们身边。月亮猫在树梢上,羞躲了半个脸庞,在地上投下参差斑驳的影,轻轻地,像手中的蒲扇,摇啊摇。青蛙的声音此起彼伏,小小的我们不知道什么叫做梵婀玲的名曲,只知道,这儿的声,这儿的影,都是属于我们的,目遇之,耳得之,没有什么比这更惬意的了。 哥哥和妹妹都去捉萤火虫,做灯笼。 我一只手拿着一个乘止咳糖浆的棕色瓶子,另一只手飞舞着去抓。萤火虫是飞不快的,总在我们身边转悠,好像跟我们捉迷藏。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这句诗是后来读到的。一个久居深院的姑娘,穿着长长的拖地罗裙,一双纤纤玉手,拿着小小的扇子,轻轻入前一扑,流萤在前,扇在后,动作如诗如画。原来抓萤火虫动作还可以这么美。我们的动作,却是如此粗砺,不用扇,用手,野蛮人一样张牙舞爪,意趣盎然,还浑然不觉。那时候,觉得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快乐无比。 小小的萤火虫就在前面,我轻轻地跟上去,伸出手,手指撑开,猛地一抓,抓住了!我将手握成拳头,不敢用劲,怕一用力捏死了它,就没有我想要的灯了。然后慢慢将拳头松开,萤火虫在手心里,并不急于离开,尾部的灯一闪一闪,发出黄黄的光亮。我对哥说,天上有星星,地上也有。我伸出手,给他看。荧火虫在我手心里慢慢地爬,带着星星般的光。 我无限地欢喜,它为什么不急于离开呢?在它的世界里,大约是没有杀戮的吧,它如此放心地将生命交给我,无知无畏。那一刻,我有将它放走的冲动。但心里的执念占住了上风,我将它小心地放进瓶子,盖上盖子。 用不了多久,流萤就占据了小半瓶,在里面蠕动,一点一点,闪闪发光。我担心它们在里面没有空气,会死,隔不一会儿,揭开盖子,用手拓着,手叉开,让新鲜的空气进来。睡觉的时候,偷偷将盖子打开。第二天起来一看,瓶子里的萤火虫不见了,我松了一口气。放生,总是值得高兴的,至少在我手里,我不要死亡。 后来,长大了,住到了城里,那流动的灯光渐渐地离我远了,远到有时候都想不起它来。夜晚,站在院子中,眼光常开始搜索,努力去找那属于我们的小小的亮光。可是,遍寻不见,田野上那星星一般满眼点点的亮光呢? 在我的心里,萤火虫是跟我的童年一起流失的。那时候,我小,它也小,我捉它们,把玩它们;它是不是也在玩我们,我不确定。在我手心里,它温柔地走着,萤火闪闪,享受着我手心的温度带给它的温暖。 去过长沙梅溪湖,河上,桥边,一片绿荷平铺水中。粉红的荷包根根直立,在叶上昂首。在它的下方,用线牵连着星星点点的灯,萤火一般。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从前的萤火虫,在这绿色的水面贴面飞行。可是,这大白天,哪来的流萤?这不是我小时候看到的真的萤火,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去看它了。真的流萤,我捉不到它们,它们也飞不到我身边了。也许,只是因为我,在它不能跟来的城市;也许,只是它,离不开它的故乡。 那些流逝的生命与灯火呵。 要是有一天,走在在清风拂面的夜晚,走在月光如水的夜晚,万千的萤火虫在低空飞行,像南灯格尔,提着灯笼,女神一般朝我轻轻走来。 仿佛久违的亲人,不用去想,会有多么温暖和惊喜? 散文在线(http://sanwenzx.com)首发网址:http://sanwenzx.com/plus/view.php?aid=283489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