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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娘胎里出来，只“哇”的叫了一声就再也不肯开口，除了吃奶的时候张嘴之外，其他时候都是不哭也不笑的。 爬了几个月之后，他终于从屋里爬到院子外的一颗老榆树旁，扶着它慢慢站起来，迈着蹒跚的小步子走向爹娘。爹娘是惊喜的，赶紧伸出手臂迎接他，他却一个不稳，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爹娘手忙脚乱的要扶他起来，他抬起软嫩的小手，拨开两双粗糙的大手，撅着屁股又站了起来。粉嫩的小脸憋得通红。 看样子是真摔疼了。 他上过几年学，成绩也不错，满可以拿个小学毕业证，爹娘都期盼着。然而即将毕业的时候他却死活不肯去上学了，他被他爹用鞭子抽的皮开肉绽，他终究没吱一声。血肉外翻的样子疼得他瘫痪在床的娘哭晕过去，他爹才终于妥协了。 “你行！别后悔！” 后没后悔他没吱声，以后他每天天不亮就扛着个比他还高的锄头，哼哧哼哧掘着地头儿。 小小少年在麦子地里拔高，成长，成熟。 在他20岁这年，家里大伯托人给他说了亲，双方家庭都不富裕，办了个简简单单的婚礼，从此便不再孤单一人。 他挑着担子，担子两头各挂一筐，前头放着小儿子，后头坐着大儿子，吱吱呦呦的，欢快的像是舞蹈。地头上有一颗大杨树，两个儿子就被放在树下阴凉地儿。大儿子老实，把他放一个地方，他一待就是一天，不带动弹的；小儿子是个皮猴，闲不住，一回头就能不见的主。所以，他在地里干活儿的时候，每隔几分钟就得回头看一次，以防太阳把大儿子晒伤了，以防小儿子滚沟里去。风一吹，杨树叶子哗啦啦的响，丝丝缕缕的炊烟从不远处升起，平添一份生活的朝气。 黝黑的脸上第一次挂满了笑容，灿烂，耀眼。 可惜青春的气息没有从他身上停留太久，似乎就在几个日出日落间，他就变成了一个干巴巴的老头儿。 “倔老头”的名号不知从谁人口中传出，当人们起个大早扛着锄头路过一个不大的菜园子时，都会指着他叹一句：“倔老头起的可真早！” 这个不大的园子倾注了他不少心血，家里认为种菜没前途，硬是没有帮忙的，从翻地施肥栽秧子到打药除草全都是他一个人在忙活，看看绿油油的韭菜，小老头挺了挺背，呲出一口大黑牙——倔老头没啥爱好，偏喜卷旱烟，烟不离手，火柴不离衣兜，逢人就问：“来口儿？”时间长了，牙就熏黑了。 待到菜园收货的季节，倔老头背着个大筐——大筐是他闲暇时候抽柳条编制的，板板正正的挺像样子，拿着镰刀，连夜割了一垄，用稻草捆了整整齐齐放筐里，又匆匆忙忙吃了早饭，揣上一把零钱，赶去集市。赶了早不如赶了巧，倔老头却是赶了个不巧。卖韭菜的太多，一个比一个便宜。他这一筐韭菜长得精神着呢，买家也只肯给四毛钱，这还是价高的。老头很生气，小眼睛都瞪圆了，二话不说背起筐就走。半路上有个深沟，他连筐带韭菜一股脑的全扔了进去。 小老头高兴了，拍拍屁股回家去了，这一回去可就闹翻了天，老伴儿揪着他耳朵大骂，儿子儿媳绷着个脸，尤其是孙子大哭：“俺要吃韭菜！”老头心疼了，唔嘟唔嘟跑了几里地，把深沟里的韭菜和筐又找了回来。还好地旱，沟里没水。晚上，包了韭菜包子，一家人围着方桌吃的满嘴流油。孙子笑了：“真好吃。” 倔老头又呲出一口大黑牙。 人上了年纪，这病那病的就多了，可是倔老头怎么也没想到老伴儿会一病不起。待到夜深人静时，土墙后面传来抽噎声，很小，不仔细听就听不到——“你走了俺咋办呀？” 倔老头一向身体硬朗，哭着哭着却不省人事了。 人老了！倔老头感叹。 老榆树底下放了一堆药瓶子，他倒出药底来搀了搀，凑够半瓶，一仰头灌了下去。 天空灰蒙蒙的，他想，蓝天白云啥时候没的呀？ 倔老头昏昏沉沉躺在炕上，遥遥听见孙子的说话声，顿时来了精神，自个儿坐了起来：“俺想起来了。” 儿子儿媳忙扶他躺下，满脸疑惑：“想起啥了？” “柜子里还有花生，你拿出来给他吃。”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