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侄子跟着二哥在长安上初三。就拿二哥的话来说，这个货一无是处：打架，逃课，拖拉作业，好吃懒做，简直就是一个小混混。大哥说，这货无可救药。侄子自己也是一样，经常把作业本撕了折纸飞机。把裤子剪个洞，说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弄的人哭笑不得。我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他说，你读了那么多书，把眼睛都快弄瞎了，你又得到了什么？还不是要房买不起房，要车买不起车！上几十里的街还要看跑摩的人的颜色。你看吧，我说他不成反被他说了一顿。说实在的，我对上学抱着这样的观点：上学也是为了谋生。我倒不赞成苦学，把自己健康的身体弄成眼睛近视，弓腰驼背的残疾。有的孩子天生就不是读书考学的料，还不如让他学一门实用的技术，早点混社会。
　　
　　可我这话刚说出口，大嫂子就像牛皮糖一样缠着我，非要征求我的意见。我亲自看见孩子对着工地上的挖机，铲车看得出神，作业本上全都画着挖机，汽车的图案。我向来口无遮拦。就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可没想到，大嫂像的了救命稻草说：“就让他学挖机。我又不懂，你读的书多，就让你帮忙联系一下。”说实在的，大嫂虽然只比我大三岁，可是她十八岁到我家就承担了全部家务。将我们家由村里唯一饿肚子的家庭，变成了队里数一数二的小康家庭。对她的话，我历来都当圣旨奉行，岂敢不听？
　　
　　于是我坐在办公室里的专用电脑前，心思在有关挖掘机的网页里漫步。不时从网页里弹出以为手持电话的美女，想我抿嘴一笑。我点了一下，话夹里出现了：“这里是陕西汉中科技技工学校，我校挖掘机常年培训，请问，你有什么帮助？”我眼睛一亮，汉中，离我家这么近，我的印象中，汉中人是那么美好，汉中的治安特别好，对人热情。能到这个地方学习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我赶紧聊了下去。“你们学校对学生怎样进行管理？”。那位抖动的美女打出了：‘我们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包教包会’。“一个月能学的会吗？”我又问。“学不会的可以再学，知道学会为止”那位美女回答。“包分配吗？”“包的，月工资在省内不低于三千五。在省外不低于八千，而且管吃管住”“学一期要交多少钱？”“两千七，生活费每天十五元，其他不收取任何费用”。“能分配到位吗？”“包分配到位，有老师护送，国内外推荐”“不过要年满十六岁才行”“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们学校派车来接你”“我和谁联系？”“我们招生办的刘主任也是你们平利的，他和你们是老乡”“那好嘛，有老乡照顾，到时候，我倒希望刘主任多照顾我点”“喂，刘主任吗？”“你是哪位？”“准备学挖机，我们保证就业，月工资在八千元以上”。“怎么，直接搜不出你们学校的路线？”“我们学校是经省政府批准的办学单位，不信，你到汉中市人民政府去问一下”。
　　
　　不说是侄子和大嫂，就连我的心里也老是痒痒的。几乎没有再做任何调查，我就决定带上侄子去汉中考察一番。
　　
　　三月的春风迎面吹拂，石汉二级公路上繁花似景，杨柳依依。涓涓的河流上飞舞着几只燕子。一只只翘着尾巴的鸭子嘎嘎的在明镜的河水里摸着鱼。两岸的才华正开得鲜艳。一望无际的金黄的油菜田在一只只金色的蝴蝶飞舞下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带着浓浓的春意，我们怀着无限的期盼和美好的梦想向汉中市出发了。虽然三个多小时的车上晕晕乎乎的颠簸，让人只打瞌睡，但为了防止小偷，我还是强打起了精神。不过车上都是普通的农家旅客，倒也显得安静。
　　
　　汽车在安运司停了下来。场地上一辆辆的出租车上的托儿，忙着为自己的车主拖着客人。广场上人头孱动，大包小包的忙着提行礼。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种语言的相互噪杂。车站两边商铺云集。各色广告，各种招牌特别醒目。各种小吃，各色美味特别吊人胃口。不过治安虽然有点混乱，但没有看见打架的，骂人的。我到心里有一阵窃喜。
　　
　　我赶紧打他们所谓的刘主任的电话。刘主任用一种纯正的陕南口音回答我。“你在哪里？在安运司？好的你别走，…我开车来接你”“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你别急嘛，我马上就来，你等着，别离开”“我来了，来了。那位是要到挖机学校报名的？请赶快上车”。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了下来，从里面钻出来一为戴眼镜，肥胖矮个子男人，一位身材魁梧，脸呈方形，四十岁左右的肥头大耳的男人。微笑着说：“刚才有点事烦你们久等了，是你打了我们学校的招生热线？”我说是。“其实，现今社会孩子要么就要学习特别好，要么就要早点学技术，早点赚钱”。我说是。“你们学校学费是多少？”大嫂问。“学生都到什么地方就业？月工资不低于多少？”那个刘主任说：“这个问题我早已和你老公说过了”“他是我弟弟”“在学校学习有点苦，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学校对学生管理比较严格，要通过国家工程部统一考试，考试合格后才能分配到用人单位”我心里一阵暗喜，我算是来对了。就是他们不包分配，孩子只要会开挖机，何愁还挣不来一碗饭吃？况且还有那么高的工资诱惑。按土话来说这个时候，人的屁眼心都痒了，心激动地跳个不停。为了防止上当受骗，我还是强镇定了跳动的心。“我们可以去参观一下学生学习的场地吗？”。我问。“当然能，我们马上就带你去看看”。车子驶出街道，驶出公交线路。转过一道弯又一道拐。在乡间小路上纵横穿梭，简直乱花渐欲迷人眼。终于到了宽大的铁门前停了下来。门上锈迹斑斑。那个冯主任跑上前去敲了敲铁门。门开了，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脸蛋黝黑，不过还敦实。里面扑出来一卷尾巴大狗。虽然扑得凶，但叫起来却不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一道围墙围着的大院子。院子里面有一块四五亩大的场地，简易的造了几间工棚。工棚里面坑坑洼洼，黄色的土块包裹着半截残石断砖。里面简易的搭了几张桌子。有一台电脑，上面正在将挖掘机原理，有一位身穿蓝色生服，蓬头垢面的下伙子正在观看。
　　
　　场地上堆着一堆堆的黄泥土。黄泥土上大约停放着七八台挖掘机。几个三十左右的小伙子整理在挖掘机旁，将废气车轮胎抛到黄土堆上。挖机驾驶舱里面的小伙子正按师傅的指点操纵着挖掘机。把轮胎一个个的摞起来。“我们这只是初步，我们们最后还要求学生把矿泉水瓶给铲起来。”那个刘主任对我们说。我们还想再看下去，他说：“我们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再到其他的教学点去看看”。我们又上了车。因为天色已晚，我怕赶不上了回去的火车，所以决定先去考察他们的食堂。他们的办公楼。
　　
　　不过。他们的办公楼却在大街上，上面几个：“科技技工学校”的大字格外醒目。看到这样，你已经崩溃，你不得不跟着他们走。我们进入院子，其他职业学校一样，也挂着学校的简介，简要说明学校的办学历史，专业情况，就业分配情况，这些情况是你不得不认为这就是这正规的办学单位。里面有篮球场，有厕所，还有食堂，倒像是学生活动的场所。不过场地非常简陋，水泥已经脱落。
　　
　　我们跟随他们走上二楼。只见楼道狭窄，门窗破破烂烂。那个刘主任带我们走进一间较为宽敞的办公室。不过要说这间房子装修倒还豪华，屋子也收拾得很整洁。几把皮沙发椅子，两张梨木油漆桌子，一个书架。书架上整齐的放着一踏踏书。洁白的墙上挂着一张中国地图。地图上用箭头标着学校的生源来源，几乎覆盖全国。那个张老师是个小伙子样子不过二十几岁。他问了一下我们的侄子今年多大。我说十六岁，听说有点小不过差不多。嫂子要问，他说：“我们这里学习一个月，考试合格就分配工作，包就业月工资带三金不得低于八千块钱。你们的孩子有点小，不能出国，不过就在国内也没问题。”他又给我们看了学校的规章制度。我看了一下和我们学校的规章制度差不多。我紧张的心情到松了一口气。心想：“不管怎么样，他们管理到很严格，就是不就业，不安排工作，只要学会了开挖掘机，还愁就不了业？”我说要看就业合同，他说就业合同和单位上签，只有他们将学员上报就业单位，就业单位和学员本人签订就业合同。他看我们还在犹豫，他说：“我们有事，要不，你等下一期”我们还在迟疑，一个女的跑过来说：“是谁要报名学挖掘机的？”那个刘主任说：‘你们过去和她谈谈，他是我们的会计”
　　
　　我走进了另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倒还宽敞，上面堆了一沓文件。那个女的看见我走了过去，打开抽屉说：“你的孩子要学挖掘机？学费2700元，生活费450元，被子160元，要报名就快点，我要去交账”。看到这和网络联系的差不多，谁还会犹豫呢？再跑的话，又要多花路费，旅馆费。作为一个毫无收入来源的农民来说，谁不霸王早一点就把孩子安定下来？于是我们就按他们所说交了钱。那个张老师说：“这样吧，就让他先插在我班上看进度，实在不行就放在下一班上”。他们对人和蔼的态度和任何汉中人一样使你不得不相信他们。
　　
　　交完钱，我们走了出来，这正是学校食堂晚餐时间。那个女宿管员端着一个碗，碗里面盖着几片白菜。大嫂还从她的碗里抽出一根长头发。那个女的看出我有点后悔，连声说：“其实我们两天一顿肉，由孩子吃饱”她这么一说，倒也合情合理。
　　
　　我们坐上公交车飞速的向火车站赶去。但我们回家的火车早已开完。我们已经不可能当天赶回了。我们也很累了，我们决定找一家旅馆住下来。不过旅馆倒还便宜，才三十元一晚上。安顿下来以后，我们还不放心，决定回到学校，回到学校，孩子已经上课去了。我们倒也放了心。
　　
　　一个礼拜过去了，学校老师打来电话，要补交3400元，原因是要学装载机，工程单位要求。接下来几天里，侄子电话打个不停，要钱；老师电话打个不停，要钱。我们只好东挪西借把钱送去。孩子已经上了工地，说是在沙苑子，不通汽车，我只有包了个出租车30元。
　　
　　我本来想看看侄子学得怎么样，但他们说今天休班，侄子正躺在床上睡觉。宿舍是几个钢架子床，床上被子皱皱巴巴，黝黑一片。有一间教室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张张又烂又破的课桌。桌子上放着几个小学生的数学作业本。
　　
　　侄子从床上下来还在揉眼睛。另一个穿着学生服的学员告诉我，他们根本晚上休息不好，晚上要半夜起来集合两三次，而且白天要学一整天，他跟我说话时还在打哈欠。我找到了他们的金老师。这是一张简陋的房子，天花板上布满了灰尘。金老师个子矮小，但肥胖，黝黑。金老师见了我，就说：“马付军，你叔叔是支持你的，所以你要好好学习，像你将来没有八千元，怎么养活这个家庭？有的人在六十岁以前就攒够了全部的钱。为了让你们早点适应工地生活，所以我半夜让你们集合，因为人家工地不可能等你睡醒了才开工。不知道你们怎么样，学习就是不专心。你竟然能站着都能睡着，别人上机的时候，你应该看着，心里想着怎么操作”侄子点了点头。他的眼眶深陷，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不过，为了给家里争气，给自己开辟出一条新路子，我叮嘱侄子再苦都要忍受，侄子点点头。
　　
　　侄子说，吃不饱，我算了一下还有十几天，我就再给了他300元。我想他的钱应该绰绰有余。我乘汽车回到了家里。
　　
　　第三天，侄子打电话说，没钱了要钱。我感到吃惊，又只好再打过去三百元。第四天侄子打电话说回家了。天啦，从报名到结业还不到二十天！孩子怎么能学会挖掘机这么复杂的技术！我气愤的打电话询问，金老师说等工作证，操作证下来就由老师带到工地边学习边工作，月薪不低于八千元。十个工作日之内证件到，让孩子在家等着。我们等了一个半月证件还是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