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喜欢收藏的朋友来电话,让我一定要到他家走一趟,欣赏他刚从乡下淘来的一件宝贝。电话那头,他还神秘地告诉我:“你一定要来,这玩意与你们家有关哦!”对收藏我不太感兴趣,但朋友后面的话却钩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星期六一早便乘中巴车赶到了20公里外武都镇的的朋友家。
在朋友家客厅里摆放着一张看似有些年头的八仙桌,桌面和四周,以及四条腿都细细得雕刻了一些精致的花纹,手触摸上去厚重且有一定的历史感。朋友介绍这张桌子由黄花梨制作,年代在清代末期,刚从阳亭乡下淘来。当我问到收购价格时,朋友忙把话题扯开,不过他最后还是得意的告诉我,现在已经有下线上门求购,一进一出之间,赚得钱肯定远远比他一年的工资高多了。
朋友赚得钱再多也不会分我一厘,我关心的是他凭什么说这东西与我家有关,让我大清早跑几十里路,就是为了听他显摆?朋友看出了我的疑惑,便不紧不慢地对我讲起了这张八仙桌的来龙去脉。据桌子的前主人讲,他爷爷在1949年前在武都镇(当年的老县城)一家药房当雇工,那家药房的老板平常吃斋念佛,接济贫穷,被街坊乡邻称为“善人”。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国家开展公私合营运动,药房并入当时的合作商店,而雇员也根据自愿原则,要么与原有的主人一道入店,要么卷铺盖哪里来回哪里去。在这样的背景下,那位雇工选择了回阳亭乡下务农,不过临走时不知因为何故,竟带走了店主家吃饭时的八仙桌。
听到朋友的介绍,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说的药房正是我曾外祖父在清末民初开办的,传到我外爷手中后,赶上了公私合营运动,除了店面外,包括一楼的堂屋、天井,二楼我妈和几位姨妈住的几间闺房,以及屋后的一口水井全部充了公。余下的只有一间卧室、一间仓库和厨房。外爷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去世,小时候我和外婆、我妈就住在那儿,直到六岁时,才与我妈搬到几十里外的父亲那儿。
星转斗转,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在对集体资产“一改二卖三送光”的改革浪潮中,当初由我外爷交公的药房又卖到了他人手中。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新的店主在店前竟挂出了由我曾外祖父起名的在当地颇有名气的老字招牌。不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不久新店主又将老字招牌悄悄的摘了下来。
回家后,我向妈说起了此事。果然,我妈回忆当年确有一位从阳亭乡下来的远方亲戚来到药房帮忙,公私合营那阵子,那位远亲在临走时提出想要几件东西带走,其中就包括那张八仙桌。在当时的历史背景,我想我外爷不答应可能也是不行的,只好随他走了。听我妈摆起往事,我也想起了小时候,我睡觉的床、吃饭时的太师椅,以及楼梯扶手和窗户上都雕刻了好看的图案,只是不知这是物件现在都到哪里去了。
的确,人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如此。因而,懂得取舍,把握分寸,需要人的智慧,也靠人的造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