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稀老人读《渔童》

王尚桐

正逢抗击新冠肺炎的特殊时期，足不出户，宅在家中，正是读书好时光。

手捧赵丽宏先生创作的儿童长篇小说《渔童》，细细一页一页读来，童心童趣，跃然纸上。“润物细无声”，令人感慨多多。渔童的故事发生在十年动乱时代，一个善良的孩子和他的父亲、师友成为一尊瓷雕渔童的守护天使，“文革”公认是个黑白颠倒的年代，是文化荒漠期，但《渔童》并未在黑暗中沉沦。相反，它始终努力张扬着愚蠢中的智慧，黑暗中的光明，失望中的希望，这是写给孩子们的一本书，它也为孩子们指向一条直通光明的路。作者犹如画家梵高，极尽金黄的颜料，漫天漫地的向日葵，炽黄无尽泼洒，激烈燃烧，然后轰然一声，宛如天边惊雷，炸醒黑暗中的人心。

书中，我们看到了渔童主人韩教授的智慧通达，看到了渔童守护者童大路一家的和睦侠义，也看到了学校老师们的和善和开明，看到了“文革”中人与人之间高贵而真挚的情义。作为一个过来人，感同身受，唏嘘不已。书中这些平凡而普通的人们，几乎是在营造乱世中崇高的精神家园，犹如贫瘠土地里开出一支团结友爱之花，不可思议吗？但它并非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如果我们耐心顺着花的根系下探追索，就会发现真正给它滋养的是孔孟，是老庄，是无数古先贤，是中国几千年的文化智慧温良恭俭让。

读到韩教授在书中的出场，真令人拍案叫绝。面对童大路打碎家中大理石桌面的祸事，他的表现却是“表情一点也不严肃，还带着笑意：’天下万物，都有个寿数，寿数到了，留也留不住。这块大理石桌面，今天是寿数到了，碎了也是天意呢’”””。这样的文字，这样的大智慧，大约类似于《大学》中所谓的“物有本末，事有始终。”这样的文字读来，令人品味悠长，久久难忘。

书中“小昆山奇遇”的章节，更是作者的神来之笔，韩、童两家赶赴松江寻访渔童回来，途径小昆山的一段“游记”。面对九峰三泖秋野的美景，韩教授有感而发，介绍了许多古典文化典故：刘禹锡的《秋词》，松江旧称“云间”的来历，张伯驹保护西晋陆机《平复帖》的感人故事，苏东坡题字“夕阳在山”的摩崖石刻……“小昆山奇遇”娓娓道来，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这章闲笔，其实不闲，它是作者在播撒爱的种子，播撒在孩子们的心田，让孩子们爱中国的传统文化，爱中华灿烂的历史，让这些割不断的历史，延绵不断的中华文脉，在孩子们的心中开花结果。我想，这也许就是《渔童》的“文心”，也是作者写《渔童》的初心吧。

细细品读《渔童》，仿佛有一种过滤净化作用，彻底将身上那种烦躁爆戾之气屏蔽掉，人的内心气息不再浑浊，慢慢变得干净平和，仿佛与美丽的大自然浑然一体了。

记得小时候，家中存有一本民国时期《国文》第一册，那是母亲读小学时的课本。开篇第一课：“开学了，开学了，见老师行个礼，见同学问声好，相亲相爱真热闹。”清新流畅如同儿歌，读来朗朗上口，过目不忘。正如叶圣陶先生写的《文心》，他以故事的题裁来写国文知识，书中那种理想的师生间的亲切合作，那种温良仁厚的气息，暌违经年，在《渔童》里的韩教授与童大路的身上又重现了，同时，也讨伐了“文革”中毁灭历史，毁灭文化的罪行。

冰心老人有句名言：“有了爱，就有了一切”。教育家夏丐尊在中译本《爱的教育》中写道，“书中叙述亲子之爱，师生之情，朋友之谊，乡国之感，社会之同情，都已近于理想的世界，虽是幻影，使人读了觉到理想世界的情味，以为世间要如此才好。”这样的感受，对于今日之《渔童》也同样适用，《渔童》是一本爱的教科书。因为，它为今天的孩子们点亮了一盏闪亮的小桔灯。

赵丽宏先生是位诗人，是位散文家，也是一位儿童文学作家。在当今荒芜的儿童文学园地里，满怀一颗真善美的赤子之心，辛勤耕耘，佳作多多。他笔下的美丽世界，那样温良仁厚的气息在现实的文学里也许已不时髦，但它又是如此悠远绵长，恰如人在炎炎夏日里，畅饮一杯凉茶，解渴又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