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我本名为囡囡，本是南方对小妮子的昵称，却套在我一北方人身上。小学时，我嫌它太小气，便自行改名为若男，他大叫好，要像一个男孩一样坚强，向上。
　　
　　某一天，我往家打电话，一拎起话筒，那头就是“赫赫”的笑声，他说就知道是我的电话。问他在干嘛。他说，在帮mywife、yourmother干活，接着又开始询问老一套话题——吃喝拉撒睡。
　　
　　我家打电话有一个潜规则，打给老妈，是没事表关心；打给他就是申请援助——money。他戏谑，我就是你们的提款机，然后很大方地吆喝说我不必要省钱，尽管花，之后便在背后和老妈评判我，让老妈叮嘱对我说不要乱花钱，钱要用在正当之处。平日，他随教办室旅游，怕我们粘着他，偷偷整理行李，一旦被我发现，就谎说是去山东啊重庆啊学习呢。第二天就忍不住跟我发短信炫耀，一首小诗“漓江水流清，叠彩山洞冷。思乡亲何处，唯有家园庭”，我大呼上当，已晚。我去福建，他来信息，极简短，就光秃秃的两个字——“怎样”，连标点都不加。我苦笑，老爹你多发两个字移动不会多收钱的，回信息只说“还好”，估计差点噎着他。听闻他又喝酒，开始数落他，他说别提了工作的事闹心。我对他说，等过两年，我们都安定了，你也休息吧。他也该休息了。
　　
　　这个人，我喊他老头时，他会很配合我，撩撩稀疏的头发，感叹一句，发少心不老啊。我叮嘱他不要再喝酒，因为喝酒提前病倒了别指望我以后会拿医药费给他付药罐子钱门都没有。一起看电视的时候，他会死死地拿着遥控防止我们和他抢遥控看他所谓的“骗子”（片子，电视剧）,自己乐呵呵地看国内外新闻看足球篮球比赛，一副得意之象。
　　
　　他喝醉，一贯大吼大步摇摇，唱走强走调的英文歌法语歌，胡言乱语。我怒了，拿手里杯中的水，一把泼过去，他刹那清醒，恍恍惚惚地看着我，我看着他，他叹气，没话说，我却哭了。他常常给我们买来方布袋烧鸡猪蹄，一进门，大摇大摆，我们闻到香味，便抢去，他看着我们吃，还是很乐呵。他是老师，是小学校长，关心学生关心学校，却很少关心我们，即使我们也是学生，更是他的孩子。放任发展是他养孩子的原则。是好是坏，全靠自己。于是，我们各有各的样了。想来，我们若不成气候，他也有责任的。
　　
　　小学四年级，一次早晨六点，我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帮我解一道数学题，一直到七点吃早饭，他还在嘀嘀咕咕自问自答，愣没有给我解出来，于是我对他绝望了，开始怀疑他高中时怎么会是老得第一的天才。五年级，我参加演讲比赛，他是评委，给我打了最低分，我当场尥蹶子，他无视我。他说我和他一样，固执，有时死不认错。他就固执了大半辈子，高考两次，一次紧张得晕过去，一次忘记带准考证，错过高考，错过改变命运的机会，一度让爷爷奶奶阵阵苦涩。壮志难酬，他跟那个时代的好多人一样，因为一次固执或是一次犯错，从而改变了原本很有希望的道路。年轻的他有抱负，写诗写文章，尤英语棒。两次高考失利，什么都没了，回家便做一名教师。这也是他酒后最失意的理由。高中时，开始了解他，作为朋友和他聊天聊到他皱起眉头，写信写到他心戚戚，后来他买书给我谢谢我对他的“pity”，我看到这个单词，一时也无语，我对怜悯？惋惜？其实我最想给他说的是，疼惜。不仅仅他是我的老爹。
　　
　　我本名为囡囡，本是南方对小妮子的昵称，却套在我一北方人身上。小学时，我嫌它太小气，便自行改名为若男，他大叫好，要像一个男孩一样坚强，向上。我的文章登报时，他很帅地拿给我看，我瞪他，你高兴什么劲呐又不是你写的，他说，是我女儿你才这么样，我年轻时比你写的还好，云云，把自己夸了一番。我有好名次，他的朋友一知道夸我就跟夸他一样，我对他抗议，说，我不是你的面子。初中和老师有矛盾闹着退学，他狠狠批我，把我押送回学校。高中文理分科，他不干涉，成绩下降，他不管，只说一句话学习像爬云梯，一阶断了，你就不爬了？！。我高考失利，他什么都没说，不说安慰我的话不说激励我的话不说刺激我的话，任我折腾。我在外地复读，对他说吃21金维他核桃补脑，回家他便拎回来一袋子核桃好几盒金维他。我考上大学，他比我兴奋。我说考大学的是我又不是你。他说他高兴，要不是因为年龄精力他也和我一起参加高考一起考大学。我说他撒谎。其实我知道，他想的。
　　
　　我对老徐说，有时间我整整咱们三代的故事吧，老爹说一个人说不完三代人的故事。如果故事讲不完，那我就试着理解，理解祖父，理解我的朋友——一“老翁”，理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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