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时龊事

我小的时候，是村里、或者说乡里最调皮的，所有人只要看到我，永远都是二个字，要么是赶紧“躲”，要么就是拼命“揍”。

六岁时的大年初二，我和姐姐一道去外婆家拜年，走在半道上，见村外人家几只山羊在田埂上晒着暖阳，突然想试探一下山羊的水性，于是，不顾姐姐的再三反对，抱起二只小羊羔就扔进了大水塘，开始的时候，羊羔还在水面上拼命往岸边游，没几分钟钟，便沉入水底，主人听到姐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骂声，操去一根木棒，马拉松似的追着要揍我，还好，我眼疾腿快，最后，在人家猪栏的角落躲了二个多小时才幸免于难。不过，那个正月，我身上始终都是臭烘烘的。

小舅结婚的时候，我已经五岁了，在结婚以前，他时常带着我和表哥们疯玩，舅舅，永远是我们独一无二的主心骨。结婚以后，我们似乎在一夜间失去了他，于是，内心的失落与愤怒与日俱增。和表哥一商量，我们哥几个决定整整他，每天清晨，我们要么反反复复去敲他家的房门，要么就拿几块大石头，朝着舅舅的大门或屋顶一阵猛轰。可能是因为舅妈很漂亮，很贤惠，又是新婚燕尔，他们时常睡懒觉，故而多数是忍让的。实在忍不过，舅舅便气急败坏地跑出来，手里还拿了一把木锤，嘴里不停的骂骂咧咧，可我们几个早已跑的无影无踪。这样的恶作剧连续进行了半个多月，舅舅家的大门就像中国地形图，而屋顶上的瓦片也所剩无几。舅妈气得崩溃了，直接回了娘家，死活不愿回来，我和表哥的屁股上天天多了几条红印。说实在的，对于挨揍，我早已无所谓了，舅舅和外公都习惯叫我是“打不垮的李逵。”更多的时候，我还真希望挨揍，甚至想法子让大人揍我，因为每一次揍过以后，会有舅妈拿着好东西哄我。

更多的时候，他们像开过会似的，集体不理我，全部把我“冰冻”起来。有一次，我在二舅家吃饭，因为我实在太讨厌，二舅家里大大小小近二十人，他们一使眼色，竟然没有一个人理我，气得我悄悄溜到院子外面，用粪坑的臭水一遍遍给自己洗澡，舅妈发现我时，我已成了臭泥人，她先是吓得大哭，后抱着我一下子跳进了门口的水库，洗完后，把屋里的人挨个骂了一通，我却在舅妈的精心呵护下美美进入了梦乡。

在我上小学后，我感觉自己好多了，那些年，我的表哥和表姐有将就三十个，他们大多没有结婚，我又最小，自然就成了他们手里最宠爱的“玩物”，一到周末，表哥们就争先恐后去接我，四表哥身材瘦小，却最喜欢抢着扛着我处处摆威风，记忆中，我只要骑在他的肩上，任他如何打骂，也绝不肯下来，急得他总是连续喊了我无数声“祖宗！我求求你！下来吧！我快累死了！”我依然死死抱着他的头不肯下地，实在没办法，他就直接把我扔进了路边的稻田或者水塘……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在我的几个舅舅当中，大舅的儿子最多，我也喜欢和他们一起玩，一是因为他们能包容我，二是因为可以从他们那里学到许多知识。可有的时候，我也会被他们揍得体无完肤，在我七岁的寒假，舅舅们早早就把我接到家里准备过年，在腊月二十八的夜晚，也不知道是那根神经作怪，我半夜悄悄把五表哥的小鸡鸡用拉鞋底的线牢牢捆住，另外一头则栓在床腿上。表哥天亮起床小便的时候，猛一翻身，小鸡鸡顿时拉了老长，几分钟后，肿得像个花卷……自知犯了大错的我天不亮就跑回了家，这边，我还没有进村；那边，舅舅和几个表哥已经拿着竹棍和柳条齐刷刷站在我家门口……

大表哥结婚那天，下着大雨，外面举步维艰，他家里屋子小，我来来往往的都嫌碍事，还被人家呼来唤去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位表哥一起对我说，“大哥今天结婚，你又少了一个朋友，哈哈！以后我们陆陆续续都会结婚的，你就成了孤家寡人了，还不早点滚蛋？”看着他们讥笑时的得意，我急中生智，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溜进表哥的房间，用剪刀把他们的新被子悄悄剪开，躲进里面，然后整个人钻到大衣柜里，半夜的时候，他俩正在亲热，我猛然从里面大叫一声，吓得表嫂顺着床就滚到了门边，瞬间成了“雨中卧人”，表哥见状，像头雄狮般拎着我的二个小腿，恶狠狠地摔倒了门外……

我二舅家的果树最多，桃子、梨子、葡萄、杏子……那真是应有尽有。果子下来的时候，我就在二舅家常住了，谁也赶不走。不过，那些日子，我还得经常往医院跑，只要爬上果树，舅舅怎么哄和骂也不肯下来，次次吃的肚子像只青蛙，于是，一种叫褐边绿刺蛾（我们那里叫洋辣子）的昆虫一定会把我身上辣得红一块、紫一块的，舅舅知道这些，早就准备了不少药膏，轻的舅舅自己搞定，重了就直接去医院，那些年，镇里的医生都认识我，那一天，舅舅和舅妈又急匆匆把我送进了医院，谁料，医生第一句就说，“这小子，已经有13天没来了！变乖了？”他怎么会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气得我恨不能要和他打架。

小时候，我很聪明，也很坏。有一次，我在纸上写了“1125”和“8825”这二组数字，写好以后，让小姨家的芳芳读，她哪里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待她认认真真读完后，我得意忘形地笑骂她，“你爷爷是二五，你爸爸也是二五，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没曾想，姨夫早就拿了个笤帚站在我身后，不用说，又是一顿结结实实的揍。

小学时，我做弹弓的本领是小有名气的，我做的弹弓，不但活络，弹性还大，而且杀伤力极强。有一次，我和表哥继续比赛，看看谁的眼线准，威力大，就用弹弓在100米外比赛打玻璃，结果把外婆家新房子六个窗户的48块玻璃打得一块不剩，那些玻璃，刚刚装上还不到二个月，气的外公拿把铁铲子打得我跑了半个村。

我的儿时龊事特别多，而且大多数都是在舅舅和外公家干的，因为把舅舅家的电灯全部打碎而让舅妈哭了半宿，因为用瓦片去堵住人家的烟囱而让邻居没法做饭，因为把外公家里每一个抽屉都拉到极限而让表妹砸伤，因为在水塘边人家淘米洗菜的石阶上拉粑粑而让人家连续五次踹到塘里，因为用看过的电影票去骗邻居大妈而遭到父亲的毒打，因为把小鸭子的绒毛拔的净光而让表哥捆绑近一小时……于是，舅舅村里所有人都给我起了一个极其响亮的外号叫“万人嫌！”

在我的记忆中，每一次去舅舅和外公家，都是住不了几天就被他们赶走，而且在临走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把“滚！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永远不想再见到你！”这几句话说上好几遍，甚至十几遍，对我的恨，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是咬牙切齿的，也是无可奈何的。不过，尽管我是那么的让人讨厌，舅舅和舅妈还是最多隔一个月就会叫表哥亲自去接我，到舅舅家的头二天，舅妈一定是杀鸡给我吃的，舅舅也会想方设法给我弄一些鱼或者黄鳝，二个大鸡腿和鱼背上的肉，谁也抢不走。三天后，大家又开始讨厌我，纷纷想方设法赶我走……这样的循环，伴我度过了整个童年……

如今，我的外孙已经到了我当初的年龄，虽然他没有我的鬼点子多，却和我同样调皮，同样可爱，但我从来没有骂过他，更没有揍过他，因为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我的童年和童年时代亲人们对我深深的爱！

时间过的真是好快，一转眼，那些虽然历历在目、却都是将近五十年前的龊事了，我的外公和舅舅都已经去世，四个舅妈只剩下一个，大表哥也于三年前离开了我们……人的一生，就像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一茬，当初那些说不尽的酸甜苦辣已变得回味无穷，无法再现，在这里，我祝愿我所有的亲人都健健康康，开开心心！（黄宏宣，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东方作家创作中心会员，江苏省作协会员，国家三级创作员，在各类刊物、网站发表作品三千余篇，十多篇散文在各级评比中获奖，出版散文集《我这十年》和长篇小说《深深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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