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这么些年来，不想去翻阅自己从前的照片，也不想去翻阅父母从前的照片，潜意识里，难道也不是对光阴的恐惧吗？看看那时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是同一个人吗，只觉得那时候的目光是多么的清澈啊！

 

　　女儿出生后，喜欢间隔一段时间为她照相。现在的手机很多都有拍照功能，只要兴之所致，随时随地都可抓拍精彩瞬间，待到有空时再慢慢翻阅，看着女儿小样儿一天不同于一天的可爱变化，真是一种愉悦的精神享受。于是还不满足，本来对摄影并无太大兴趣，有一天却心血来潮，忍痛买下一价格不菲的数码相机，并制定详细的拍摄计划，下决心要把女儿的成长过程一一拍下，思忖待其出嫁之时制成精美的相册作为乃父陪嫁之礼物，岂不是美事！这样想着的时候，仿佛看见女儿长大后翻阅相册时的欣喜。女儿出生在照相技术发达的今天，能够凭借摄影来回首成长的喜悦，真是幸福之极。
　　
　　相反自己就没那么幸福了。出生后直至参加工作前，有限的三两张黑白片子，也许就是那个时代的写照，终究无法连缀起一段完整的岁月，所以，走过来的日子，总觉得留下太多的空白。这种情况一直到参加工作才有所改观。工作后，由于时间与经济的相对宽裕，出游的机会多了一些，每到一处，自然要留影以作纪念，十几年下来，竟也积累起厚厚的一大本了。而等到真有了这么多的照片，却又不忍翻阅，一任其尘封在床底的屉子里。
　　
　　那天偶尔拾起一张散落在相册之外的照片，竟是九四年去庐山的时候照的，照片上一身材清瘦、面貌青涩的年少男子站在庐山的断崖之上，胸前挂着望远镜极目远眺，很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样子。经历了那么多年风风雨雨的庐山现在想必依旧毓秀，依旧美丽，只是不会再记得一个曾经登临的普通少年游客了吧，那个站在断崖之上的少年男子如今却要到何处去寻找？豪放洒脱如李白者犹发出“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的叹息，那么即便是庐山本身，也是亿万年沧海桑田的瞬间存在，何况登临过庐山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人物呢？浮生真若梦吧！镜中的男人，肚腹微隆，鱼纹骤起，已是久为人夫，初为人父了，那些多年前站在庐山断崖之上的“荡胸层云”，在现实平庸生活中的砥砺下是不是已渐渐地“夜阑风静觳纹平”了呢？于是真的希望，光阴在某一个自认为有意义的瞬间定格，可除了手中的旧照片，此刻之后，似水的流年谁又曾真正抓住些什么？
　　
　　今年清明节，循例陪同父母回老家扫墓。站在祖父的坟头，行完磕拜的礼节，望着那一杯黄土和陪伴四周的衰草，总有淡淡的伤感袭上心头。那些伟大或平凡的，高贵或卑贱的人们，谁又能在时光中永恒？所以悲情的曹雪芹一首《好了歌》便洞穿了世事的真相，只是残酷了些。站立祖父的坟头，抛却血缘的联系，祖父于我完全是一个陌生的概念，祖父在父亲少年的时候去世，每次扫墓，心里总要默默地想，要是祖父能够留下哪怕一张照片该有多好，让我今天的凭吊也有所依据，但我这样一个普通的念头在当时应是很奢侈的想法吧，这不仅有技术的原因，更有经济的原因，食不裹腹的年代，饭都没有吃，奢谈什么照相？
　　
　　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翻身起来打开电视，香港凤凰卫视正在播放周恩来总理的秘书回忆总理在文革中及生命最后岁月的电视访谈节目，我看得饶有兴致。在节目中间，不时插播一些真实的历史资料片，使我有幸一睹伟人的风采和人格的魅力。历史已经翻过了那一页，真的要感谢那些摄像摄影工作者记取了这些珍贵的历史镜头，在若干年之后，仍能供我等后辈了解、缅怀、瞻仰。也许自己太偏执了，总是想对自己感兴趣的历史人物在了解其成就和事迹之外，还能看到其容貌，才觉得有形神俱备的完美与真实，而现代照相技术从发明到现在该不过百多年的历史，所以这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画像当然不在考虑之列，一者作画者水平有高下，并不能反映客观，二者作画者可能渗入主观情绪，美的也变丑，毛延寿画昭君便是一例。华夏五千年的文明史，在照相术发明之前，幸亏绝大多数的史官不是毛延寿式的，大致能秉笔直书，否则，史官作为历史的相机，颠倒黑白的话，令后人又要花费多少的力气去考证，并且如何考证？所以不管是历史本身还是涉及历史的人物，如果一定要在逝去的光阴里定格的话，那么，真实，该比什么都好。
　　
　　近年来流行拍写真，拍者大抵是妙龄女郎或少妇，拍之前必得好好化妆一番，并且衣服穿得越少越佳，好露出其玲珑之曲线，其心态其实已隐隐感到年龄的危机，于是想赶在容貌娇妍，韶华流逝前，留下美丽的瞬间。然而照相技术的发明，留下了美的同时也留下了遗憾，所谓的“临晚镜，伤流景，往事悠悠空记省”，美人迟幕，又是何等的悲凉！不过曾经美丽过，也是好的罢。
　　
　　这么些年来，不想去翻阅自己从前的照片，也不想去翻阅父母从前的照片，潜意识里，难道也不是对光阴的恐惧吗？看看那时的自己和今天的自己是同一个人吗，只觉得那时候的目光是多么的清澈啊！至于相册里的父母，更是今天鬓边白丝斑斑，日显老态的父母吗？可是谁，又能阻止光阴前进的脚步呢？真的是“长恨此生非我有”啊，那么还是用新买的数码相机，在一些快乐的世俗时日里，在一些认为值得纪念的时日里，在一些适合拍照的时日里，为家人，为亲友，为自己拍些照片，定格一段光阴，因为记取总该比忘记好吧。

【责任编辑：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