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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家是稻田区，辽河在我们村子的南面大约有五里路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条长长的沟渠就将辽河里的水源源不断地引入到我们村庄中的稻田里。同时我们村庄周围也形成了不少水塘、沟渠、小溪、水泡子，辽河里的鱼儿也涌入了这些地方的水里，我们家乡也成了鱼米之乡，滔滔辽河水滋养了我们。 那时候稻田施用的都是农家肥，没有化肥，也不使用农药，因此水塘、沟渠里的水特别清澈，水质特别好，人在水里泡上半天，也不会起疙瘩和红疹。那方池塘里水草也茂盛，鱼虾众多。于是一到了夏季，水塘成了村子里男人们的天然水上乐园。 大概我从七、八岁开始，就跟着小伙伴们来到村庄东面水坝下面的那方水塘里戏水。水塘大约长一百来米，水面宽约二三十米，水塘最深处约莫二米深。水塘中央没有杂草，是人们游泳和洗浴的最佳地点，水塘四周长满了各种杂草，什么芦苇、香蒲、牛鞭草、水木贼、慈菇、三棱草、碱蓬、水蒿、椒草、水葱、浮萍等。这里早晚没有人光顾时也是野鸭、灰鹤、东方白鹳、苍鹭和家鸭、家鹅喜爱的水上栖息乐园；水里各种鱼儿自在游弋；这里还是青蛙聚居的蛙塘，尤其晚上，不论是月光皎洁的满月之夜，还是繁星满天，星光璀璨之夜，都是蛙声一片。村里的人们和这些天外来客相处的非常和谐，它们也成了村民的朋友，它们也为村庄增加了色彩和情调，让我们这里成了实实在在的鸟类天堂、鱼米之乡，也有点江南水乡的风韵。 说也奇怪，那时我们村子里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从来没有人溺水死亡，因此家里父母没有人限制男孩子去水塘里野浴。我想那是因为常年生活在水边的人们，早已熟悉了水性，而且体质都很好，都慢慢成了“水鸭子”，都会凫水，在水里也和鱼儿一样，没有危险。 我开始下水的时候非常恐惧，只在水塘岸边附近水浅的地方战战兢兢泡水瞭望，仔细瞧着大人们和大点的男孩在水塘里尽情畅游，有时候他们还比赛扎猛子，有的水性特别好的人，一个猛子下去，能扎出七、八米远；还有的能在水中站立行走，会踩水直立行走；还有的在水中仰面游泳;当然也有一群半大男孩头一直露在水面以上，用四肢捣水，前进速度较慢，他们的游泳名称就是人们常说的“狗刨”。 看到他们的畅快游泳，在水里轻松自如，我羡慕极了，可惜一时还学不会。我没有冲动，急于求成。我先是用两只小手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扬水，让自己和池塘里的水亲密接触，自己慢慢适应水的浮力。然后趴在岸边附近的草丛里，双手拽住椒草，两只小腿慢慢挣扎、拍打水面。也许自己当时的情景很滑稽，常常引来一阵笑声。 那时候条件有限，没人能买得起泳衣，所以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是赤身裸体地跳入水里。时间长了，男人们都习以为常了，不觉得不好意思和羞赧。只是去往水田里劳作的女人们，都要绕道行走，我们在水里可以清晰地听见她们的议论声和嬉笑声。女人天然害羞，她们也许永远都不会像男人们这样粗旷狂野，这样赤裸裸地亲近自然。我们不怕水里的一切动物，但一听见女人的声音，我们还是立即潜入水深之处，最多也只是露出上半身。 为了尽快学会游泳，我常常放学后央求我的大哥和我一起去，他比我大三岁，而且他已经学会了“狗刨”。哥哥待我真好，有求必应，有个亲哥真好。我们下到水里，哥哥亲自给我示范游泳的动作，之后他擎着我的双腿，我慢慢向前游去。水塘里不时传来水鸟的咕咕叫声和青蛙的蛙鸣，它们似乎也在给我鼓劲加油。我天性喜欢水，也很有灵性，很快我就学会了“狗刨”，在水塘里能游很大一圈了。学会游泳比做数学题容易多了，只是想要掌握游泳的秘诀和精髓，提高游泳的技能却并非易事，因此我最后也没有学会“踩水”，或许也是时间短的缘故罢了。 刚刚学会了游泳，我兴奋极了，反复在水中游弋，仿佛一点也不知道疲倦。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晚霞映红了西面的天空，水面也泛起了点点金光，水鸟和青蛙的叫声也越发响亮了，它们似乎也在提示我该回家了，其他人早已回家了。在哥哥的催促提醒下，我才恋恋不舍地游到岸边，穿好衣服。回头望望水面，水面还有些许的涟漪，我摸一把脸上的水珠，才扭头跟着哥哥兴匆匆地回家了。 以后我一有时间，就会跑到这方水塘里玩耍戏水，这里也成了我们夏天避暑的胜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游泳本领越来越高超了。我一个猛子下去，也能扎出五、六米远；而且我一口气能游十来圈，大约二百多米。为此我感到很自豪，很惬意。我还能仰卧躺在水面，不沉下去，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和蓝天上洁白如玉的朵朵白云，爽心极了。有时候我在水里浮想联翩，我想到了小英雄雨来，想到“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想到水泊梁山的好汉，似乎我也成了水上的小英雄。 在小学的时光里，夏季的大部分闲暇时间里，我都是在这方水塘里度过的，我和水塘也有了感情。也正因为有了这方水塘，让我忘却了夏季的炎热，它让我在酷暑觅得一丝清凉和惬意。一望无边碧绿的稻田和一方清澈见底、碧波荡漾的水塘，成了我们家乡最美的最富有特色的景色。东晋的文学家陶渊明曾写过两句诗句：“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真是如此，故乡的那方水塘也成了我们家乡的灵魂，深深刻在了我的灵魂深处，我一生都不会忘怀。 世界上也许美好的事物都不是永恒的，后来农村开始实行了“包产到户”，家家户户开始使用了化肥和农药提高稻田产量，化肥水和农药也逐渐流入了这方水塘，水塘的水质也逐渐发生了变化，水变浑浊了，而且有刺鼻的气味，以前的各种水鸟都远遁了，鱼儿失去了踪影，青蛙的叫声也偃旗息鼓。只有水草依旧茂盛，而且整个池塘水面都被杂草覆盖了。因为人在水里会起疱疹、过敏，时间不长这里就人迹罕至了。水塘渐渐沉寂下来，只是变成了水草的家园。 炎热的夏季到来之际，我站在堤坝上望着悄无声息的池塘，水面变成了褐绿色，在烈日照射下，不时冒起了水泡。我想那是不是水塘哭泣流出的眼泪。我再也不能下到里面游泳和玩耍了，我和他人一样，成了路过这里的匆匆过客。我无奈，只好啧啧叹息，伤心地离开了。 几年之后，那熟悉的水塘也逐渐生疏起来，那里除了浮出水面的杂草外，死一般寂静，简直了成了一潭死水，没有了生气。我们村庄发生变化的还不只这方水塘。 我们村庄东北面原来是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夏季的时候，群鸟云集，百蛙争鸣，芦花飞扬，百草丰茂，野花飘香，俨然一幅绝美的水墨画，让人仿佛置身于大自然的旖旎风光之中，这里也是孩子们充满无穷无尽的畅想世界。 后来成片的芦苇荡被纷纷开垦成了稻田，白天鹅飞走了，黑野鸭也没有栖身之所，成片的蛙声消失了，野生的鱼儿也蜷缩在狭小的鱼塘里，不能再自由自在游弋了。蒲苇、芦苇等形影单只，在风中摇曳。一切都变了，原来熟悉的充满神奇的芦苇荡变成了千亩稻田。 村民们秋天丰收了，脸上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但那笑容里我总感觉缺点什么，不是真的光鲜、璀璨，时间长了有些木纳。 人类触碰了大自然的底线，必然会受到惩罚。后来，夏天一到雨季，几乎隔年就会发生洪涝灾害，整个东面的稻田区变成了汪洋一片，水面上白汪汪的，稻秧全部淹没了。由于没有泄洪区，积水排不出去，内涝成了常生灾害。 后来我念书也离开了家乡，光阴似箭，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那方水塘便成了我记忆中的瑰宝。每年暑假，我偶尔回到村里，都会特意到那水塘看看，寻觅我儿时的记忆。但每次到那儿，我都感慨万千，那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池塘了，简直就是一条臭水沟，水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原来熟识的芦苇、香蒲都隐没了形迹，只有几小片水葱子，水已经很浅了，水面也很狭小了。水面漂浮着很多死鸡、死猫、死狗、死猪等，没有一只水鸟，连一只家鸭、家鹅也没有，就连蛙声我都没听见。据村里老人们说：“这里已经被人废弃了，成了村里病死家畜水葬的地方。” 看到那方水塘的悲惨结局，我愕然了，心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家乡的一些变化让我深感震惊，公路两旁郁郁葱葱挺拔的杨树不见了，沟沟渠渠两侧几乎不见了树的踪影；环绕村庄的几条小河几乎都成了死水，鱼虾绝迹，水草灭绝，鸭子、白鹅都变成了“旱鸭子”。原来湛蓝的天空也变成灰蒙蒙的，洁白的云朵变成了浓云。这让我不禁想起鲁迅笔下《故乡》的情景，我想我魂牵梦绕的故乡不应该是现在这样毫无生气的样子啊！ 又到一年酷热的夏季了，无论在浴室里怎么洗浴，我都感觉没有我小时候在那方水塘里洗澡的那份惬意和舒畅了，但一切都随着时间流逝而永远地失去了。 唯一令我欣慰的是，在我梦里还经常浮现：蓝天白云下面，阳光照射着一池碧水，一群赤身裸体的男孩子们，在水中尽情地戏谑着、呼喊着、追逐着，葱绿的草丛中百鸟欢歌，蛙声一片。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