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大山的树林中,想要摘下这份清凉,却突然间,感受到了草木一秋的悲伤。那些硕果累累的大树,看似器宇轩昂,挺立在山的最顶峰,流云从它们身旁飘过,轻柔的微风冰凉它们红肿的双眼。秋天,只对植物残忍。她命令大树的果实离开母体,去经历作为植物的九死一生。大树的眼泪,不停掉落的叶片,在风中散尽了水分。
山下,一大片一大片连绵的稻田,集聚在一起散发出黄金般的光芒。那便是金子般的希望。如果说大山是一位慷慨宽容的慈善家,那么,稻田则是一位苛刻严厉的工厂老板。肥沃的土壤与辛勤的双手搭档,让这拥有悠久历史的品种,得以在南方之都生生不息的繁衍下来。这段悠久历史是根明线,始终穿梭于农夫的温饱与饥饿之间,虽功不可没,却屡次想要藏住锋芒。无论怎样,它都是磨砺南方人勤奋与坚韧的磐石。
秋天的神祗住在高高的城堡,是一位怜悯众生的清凉女神。她从春天开始就一直酝酿,努力让秋季迎来最丰收的景观,努力让果实的汁液更加饱满。她用绚烂的枫叶点缀单调天幕,用甘美的葡萄酒浸润人们渴求的喉咙。最坚硬的地方,也会在女神温柔的语言中变得柔软。
海子说:秋天深了,神的家里鹰在集合,神的故乡鹰在言语。秋天的感觉,在海子看来,是和鹰这种高傲孤冷的生物一样吧。或许在某个暗夜的角落,神正抚摸着这雕塑一般的生灵。它失去了温暖,却赢得了自由。它整日的翱翔在孤岛上空,只为寻找到千年前遗世独立的代价。从诞生开始,就注定笔直地走向灭亡。正如秋天,短暂过后,便是严冬难以抵抗的寒风。
这是最绝望又希望的季节,让人喜悦又令人伤感。植物也是第一次拥有了厚厚的存在感。它们感觉,自己的果实,正召唤着一个好的归宿。它们的一切,都要为人类服务。秋天是执行这项法令的审判员。它让农村的每一次仓收满垛,都映着人们欣喜的笑容。我还记得爸妈在谷垛旁劳作的身影,他们都很累,但是不会轻易停歇。农人最在意的便是粮食,而秋天,是他们的知音。农人永远不会慢下脚步来追逐知音。
十年前生命中最美的季节,在岁月更替时悄然远去了,留下的只有蝉虫被秋天吞没的聒噪。我一直在尽力回到最开始的地方。然而老屋已经淹没在山脉中,被科技的新颜所替代。有人说过,当一个人懂得了死亡,他的童年就已经结束。那么,在陪伴我的老屋被推倒时,我已经结束了自己的童年。很多事物尽管让人珍惜,却最难逃死去的命运。
十年后,大山依旧慷慨,稻田依旧苛刻。人们却开始厌恶大山的细菌,开始拒绝稻田的廉价。很多个这样的夜晚,我都听到了大山不断在呜咽,它的果实被抛弃,腐烂在暗无天日的大地里。稻田已经干涸,焦黄的土地更加被人厌弃,可是稻田的心里,淌满了黄色的泪滴。于是,我只好站在时光的间隙里,无力的向它们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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