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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都没有全然投入的、认认真真的照顾过一个人，何况是病人，我总是被好生地照顾着，不管是好是病，想来也很惭愧，所以那天凌晨两点剑哥突发腹痛的时候，我显然慌神了——不可能有人在我面前生病——我的第一反应。 事实上，剑哥腹痛两个小时后的凌晨四点我才清醒，醒来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不好意思，吵醒你了。那时他站在卧室房门口，微暗中，我看到他双手拼命的捂着肚子，表情凝成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一般，眉头紧蹙。我打开灯，起身下床，问他疼了多久了，他说大概两个多小时。两个多小时？我惊讶之余，差点要骂他，看他疼得厉害只缓和语气却很急促的语调问他为什么都不叫醒我。“你昨天刚回来，已经很累了，又来月经，肚子也不舒服，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叫醒你。”他怕我生气，说的很小心翼翼。“月经哪个月不会疼啊，那你就一直忍？”我边穿衣服边问他，很是着急，他一边回我一边劝我说没事之类的话，让我别慌。“怎么可能不慌呢？你都疼成这样了，赶紧收拾收拾去医院。”他坐到了床沿上，还是捂着肚子，额头上已经疼出汗来，我蹲在他腿边，手足无措，却看得心慌难受。“猫妈妈，我想抽支烟缓下疼痛。”他非常虚弱的征求我的意见，那声音里我听到一丝哀伤与祈求。“有烟吗？”我不假思索的同意了。好不容易找到两支烟，他点了一支蹲在马桶边捂着肚子抽了起来。我站在门口很远的地方看着他迷离在那淡淡的烟雾中，突然回想起第一次我与他坐在阳台上喝酒打屁时他抽烟的样子，这一年多来，他极少抽烟，尤其在我面前，所以我大概都已记不清他抽烟时是何模样。再认真的注意到时，我们都已换了身份，时间真快，来不及回忆，也来不及更加努力的珍惜。或许他一直都没有发现我在盯着他看，更不会想到我的思想已游回到初相识的时候，这样也好，他便看不出我一下子生出的忧伤。“你别收拾了，去睡觉，没事的哦，一会我自己就去医院了。”他稍微缓解了一下回头对我说。“开什么玩笑，外面还下着雨呢。”我走过去，语气有些冲。“可是你的肚子还……”我打住他的话。 在我熟睡的那两个小时里，剑哥一直没有开灯，直捂着肚子在隔壁书房里走来走去，那样会舒服一些，不时的还要来卧室门口看下我是不是被吵醒了，然后，摸黑开电脑去查究竟这种腹痛是怎么回事——这些都让我觉得异常羞愧。 拿了把伞，我们便下楼了。雨不大，风却冷，初秋的夜在冷风吹足的情况下不免寒凉起来。我们两个互相搀扶、彼此依偎着向社区医院走去，路上一直觉得胸口凉飕飕的，才想起来，慌忙穿衣时并未来得及穿内衣。拐弯过去，社区医院关门，紧接着药店也关门，随即决定投奔安医附二院。打的时，我们站的地方风很大，而的士迟迟不来，我俩便偎在一起取暖，我听到他不时的问我肚子可还能受得了,在他极其难受的状态下。 凌晨的医院正睡眼惺忪，因为我和剑哥的闯入，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被喊醒，我看到一张张蓬松的脸在寒夜里观望着，大多是美丽的护士小姐。血液化验，B超检查以及心电图的时候，我焦虑难安，坐立不得，只跟在他身后亲眼看着，我害怕等待，也害怕结局，这就是我时常阴郁焦虑且胡思乱想的原由了。 检验结果确认的时候，我悄悄吸了口气，以便更好的去听医生的分析。“胆结石——”医生说，“血液与心脏都很好。”她补充道。“严重吗？”我问。她看了我一眼不予回答，我的医学功底告诉我，我问了一个非常白痴的问题，在她看来或许也是如此。 拿了药，我在医院里将近两个小时的高度戒备状态终于松懈下来。回程的士上已是六点多钟，车窗外，雨已经停了，天也开始慢慢的亮了，路上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我们彼此沉默，互不作声，只是偶尔，我会偷偷的看下他，他依然捂着肚子靠在座位上，像来的时候一样，只是这会子要好受许多。 我看着他，忍不住去想今夜所发生的一切，去想刚刚医院里因对某化验科医师的懈怠欲出手揍他的心境。在我的生命里，第一次，我为从不曾在意过的生老病死而紧张万分，我宁愿这病痛不管大小发生在我身上就好，何苦要来折磨我身边的人。但生命终究在爱的世界里相互牵绊着，它对待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甘苦相当，你即尝到了它的甜，那么终有一日，也是要承担这份苦楚的，这才是爱，这样的爱也才是生活，这样的生活需要好生珍惜，起码，在无常的生老病死面前，因为，你永远无法预知生老病死，也永远不能知晓分离聚散是何时。 窗外疏离的人群影影绰绰，看得清也看不清，是回家？是离家？我不知道意识到什么突然转过头对前座的猫爸说：“猫爸，你知道我妈的梦想是什么吗？”“什么啊？”他稍微回了下头。“她的梦想啊，就是……与家人一起……坐一次飞机……旅游，此生……就死而无憾了。”一句话里，几次哽哽咽咽，唯最后一句说的清晰，说的入心入骨，待努力说完全时，我一下子哭泣起来，怕猫爸发现，声音很小，泪水却如待泄的洪流一般，不能阻挡。许是司机大姐后视镜中看到我的哭泣，刻意回头看了我一眼，不想，被我撞个正着，我看看她，擦了泪水，望向窗外，默不作声。父母的渴望相比于我们的虚荣，细如牛毛，想起这么多年的愧对，总是感叹不能膝下承欢的时候心寒无比，父母易老，常回家看看，错过再回头，于事无补。 车上下来时，发现早秋的空气相比于来时更加寒凉了，秋风萧瑟，雾雨纷呈，寥寥无几人的街道上，我们如此寂静落寞。我拉着剑哥的手一边走一边对他说起白果河修路一事。我告诉他，路已经正在修了，在老桥南面不远，我们村口正南；我告诉他，那条公路将会淹没我的河还有我的家园。说着我突然拉住他站定不走，待他转过身时，我早已泪流满面，泪水毫无预感的一下子迸发，内心冤屈不止，无数悲凉，锥心刺骨的悲凉，凉过这秋。剑哥把我抱在怀里，试图安慰，却不想更加放纵了我的冤屈：“我在车上看到他们推着土，我拼命的对他们喊‘不要动我的河，那是我的河……’可是没有人理我，他们都不理我……”我说着，大声的哭着，在寂静的清晨，毫无畏惧却那么无助，以为这世间只我一人。他没有办法劝慰什么，他唯一能劝慰的就是我还有照片保存，成堆成堆的照片。开发总在感情之上，不管我有多么在意她，又有多么爱她——我的河，我的故园——可是外敌侵占了她还有我的印记，单纯的故园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何止故园呢？生命中所有的遇见不应该都是如此吗？一个人、一片树叶、一只羽毛，注定的亲情、缘来的爱情、遇见的友情。 我庆幸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还可以努力珍惜、温暖相待。 人生易老，聚散有时，命运无常，世事难料，时刻珍惜。所以“当我还在的时候，你且好好珍惜，我不在时，你将无处追寻……” 赞 (散文编辑：可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