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家的味道就是爷爷的爆米花味道、烧土豆的味道,它承载着爷爷的爱,伴我走过寒冷饥饿的童年。 数九隆冬的天气,风和雪掺杂着,凄厉地叫着挤进门缝,在肆无忌惮地施展着淫威,外面的雪足有半尺厚。这冰天雪地也圈不住我,早晨匆匆穿戴好,跑向爷爷家里。 爷爷家并不远,仅仅一墙之隔,每天就成孙子们的驿站,一有空就会溜出来,踹着雪壳子,翻过墙头,便到了。进屋的第一件事总是直奔爷爷柜盖上的爆米花,抓一把揣进兜里,然后蹬掉鞋,爬上炕沿,偎到炕里,慢慢享用起来。泛着红褐油光的爆米花,一颗颗送进嘴里,越嚼越香,已然是人间无上的美味。 每到冬里,爷爷会早早的将自己特意种的淡淡红色的火苞米,从房外山墙上早早收进屋里,独自一人将它搓好,然后用细沙放在大锅里,上下翻炒,不知道爷爷用什么办法,他炒出的爆米花就是好吃。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炒好的爆米花放在支笼里,用手轻轻地晃动几下,上面白花花的花,散发着特有的香味,至今仍然记得。 然后爷爷会把它端到仓房里冻起来,防止返潮。倒是从此以后爷爷每天多了一件事儿,那就是将爆米花装满葫芦瓢,端回来,放在柜盖上,静静的等待他的孙子们的到来。因为像我这样的“不速之客”没准什么时候就冒出一个来,爷爷知道我们都爱吃他的爆米花,于是就早早地备下了。当我们把爆米花捧到爷爷手上的时候,爷爷总会说:“你们吃吧,爷爷牙咬不动了!”看着我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爷爷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目光里有无限的慈祥。 每到入冬,和爆米花一样,火盆也是爷爷炕头上必备之物。爷爷的火盆大且圆,光溜溜的像个聚宝盆,两边镶嵌着两只耳朵。为此爷爷每天总是早早地起来,在灶坑里烧很多柴,为了取火往往是烧玉米瓤子,待到那火尚未完全燃尽的时候,用扒火锨将它收出来放在火盆里,带着微微的青烟,被爷爷端着放在炕头上,这火种会一直保存到深夜,一天的温暖就有了保障。 我更喜欢猫在爷爷的炕头上,和爷爷一道守在火盆旁。一边听爷爷讲故事,一边烤火。这时爷爷往往总会从外屋的土豆缸里,捧出几个鸡蛋大小的土豆,然后用火铲扒开火,将土豆埋在火盆里,我们就在爷爷故事里,耐心等待着土豆烧熟。 爷爷的故事总是南朝北国,想起那段就讲那段,现在回想,那些故事大多早已淹没在岁月的风尘里,全然淡忘了。或许童年的我,心思根本就不在那故事上,而是在惦记那火盆里的土豆熟没熟。 在爷爷的故事里,我们一边放飞着思想,一边眼睛盯着火盆,不时地插嘴:“爷爷,土豆熟了没?”也不用看墙上的钟,仿佛这土豆什么时候熟,早就在爷爷的心里,“急什么早着呢!”说着动手抢过我手中的火铲,将火盆中的灰,向四周拨了拨,露出依然红火的炭火。然后继续着他的故事,我们依旧在爷爷的故事中继续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火盆中会噗的一声,喷出一股气来,淡淡的烧土豆的香味儿也开始浓郁起来,从火盆中慢慢地弥散开来,一直充塞着爷爷的小屋。 我们都急不可耐的想拨出火盆中的土豆,但是爷爷从不让我们上手,他总是将火盆中的土豆用铲子铲了出来,用苕笊扫去上面的浮灰,一个一个地拨起皮来。烧熟的土豆,皮很好扒,一扯就是一大片,扯去皮的土豆,金灿灿黄橙橙,带着热气、香味,让人垂涎欲滴,直流口水。有时我们顾不上带不带皮,就急着从爷爷手中抢过来,“爷爷,爷爷别扒了,我带皮吃!”,爷爷这时脸上的笑容更慈祥了,他总会用食指敲敲我们的头,微笑着说:“馋猫,拿着,别烫着!”土豆捧在手里,烫得手指头在不停的挪动着,“烫手的山芋”可能就从这来。扒了皮的土豆散发出来的香气更浓了,一口接一口咬下去,烫得舌头直发疼,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嘴巴里哈着气,像猪八戒贪吃人参果一样,三下五除二,不需几口,那土豆就没了。一边用嘴吸吮着大拇指上的残存,回味那口里的余香,一边贪婪地盯着爷爷手中另一个没拨好的土豆…… 这黄灿灿的烧土豆吃在嘴里,有说不出的满足,说不出的快乐。或许在那个饥饿的年代,它给了我温饱,更给了我幸福的感觉。当我们想起应该给爷爷留一个的时候,扒开火盆继续寻找,哪里还有土豆的踪影?爷爷虽然没吃着土豆,却一脸的满足…… 岁月溜走了,一年又一年,纵使锦室华堂、锦衣玉食,也没找到家的味道,倒是香脆的爆米花、香喷喷的土豆,带着不尽的幸福,带着家的味道,常常在夜阑人静的时候,飘然入梦。 赞 (散文编辑:可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