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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罧塘
杨宝军
霜降前后，菱角采收结束，菱塘里就只剩下枯叶烂藤了，不过，苏北里下河一带的农民却还视为宝贝，隔三岔五往塘里拖水花生，抛树枝丫。也许有人要问，菱角都没了，还这么费心呵护？原来，这是当地的一种聚鱼捕鱼方法“捂罧塘”。
罧，读“shēn”，《说文解字》的解释是：积柴水中以聚鱼也。里下河一带方言称“罧”为“葱”。
捂罧先要选罧塘。春暖花开，水乡的芦苇高蒿刚刚放叶，河边的扬柳还没有完全绿透，罧塘选址正式开始。罧塘一般选择凹进去的河湾。“鳖爱滩，鱼爱湾。”庄前屋后只要有辟风朝阳的湾塘，岸上有树，水边有几簇蒿草，再用篙子一试，如果塘深，罧塘就这样定了。
接着捂罧。先用泥罱子突深塘口，然后在四周钉上木桩，用粗草绳或者铁丝围好，形成一圈一、两亩的水面，播下菱种。
春夏之交，密密匝匝的菱盘铺满河面，碧绿碧绿的，远远看去像一把张开的绿伞，给水乡平添了无限色彩。菱塘的鱼儿犹如进了“天堂”悠哉游哉。
卖过几茬菱角，转眼霜降。草木凋谢，菱盘枯萎，慢慢腐烂沉没水底，农家便忙碌地砍树、打捞水花生。树枝抛入塘中，水花生布在水上,“积柴水中以聚鱼”，捂罧这才算完毕。
这期间，罧塘要特别安静。偶有捕鱼者在“边境”作业，常会惹来捂罧人的一顿训斥。即便是撑船，也要格外注意，不敢弄出半点声响。临夜,偶有的笛声箫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唯独蟋蟀在不停地鸣唱，间或传来的犬吠声，让人感到人、夜、罧塘，自然的无上和谐。
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出罧塘开始提上日程。左邻右舍定好日子后，通知大网船。出罧塘是农家忙得最欢的日子，天不亮，罧塘主人和渔民一起将大网沿罧塘四周撒下，这时主人驾着轻舟绕塘口东南西北各敬一把香，放两串小鞭，磕过四方头后，开始出罧。出罧塘随塘口确定人员,一个亩把大的塘口，起码十多个人。他们先将塘里的树枝捞上来，再沿罧塘四周敲打船板，把鱼赶至塘中。身强力壮的“罱手”们开始下罱，罱子上下夹个不停。他们先从四边夹起，步步为营，稳打稳扎，渐渐逼近中间深塘。
出罧塘的场面格外诱人。河上罱篙手舞着渣罱子，水花四溅；岸上观鱼者人头攒动，笑逐颜开。罱到大鱼时，河里，岸上欢呼雀跃，一片沸腾，好似一支水上交响曲。
一次,二叔撑船带我去看出罧，船还没到网边，突然“啪”的一声，中舱跳进了一条铜头鱼（鳡鱼），我立即俯身趴在鱼身上，怕鱼蹦出舱外河里。二叔乘罧塘主人不注意，转身就往回撑。船靠岸后,二叔两手死劲勒住鱼鳃,我迎面捧着鱼尾,好不容易才把鱼抬到家中。二叔拿秤一称,19斤翘翘的。这次意外收获，乐得我和二叔笑弯了腰。
罧塘罱过一遍，塘里青鱼、鲢鱼、草鲲、花鱼基本上捞完了。接着拉网，小鱼小虾随大网一网打尽。一个罧塘少的几百斤，多的千把斤。
出罧塘，如果请的是亲朋好友，主人不等鱼捕尽，会提前宣布“解放”。于是，前来出罧罱鱼的人劲头更足，他们知道这时候罱到的鱼全归自己，河面瞬间再次沸腾起来。直到再也不见鱼儿上船，人们才带着兴奋与满足打道回府。
时近傍晚，出罧的鱼获装满了小蓝大框。主家先把自家最欢喜吃的鱼逮在一旁，哪些吃鲜的，哪些腌好留到农忙吃，左邻右舍帮忙的既然也少不了分点，其余的卖给等候多时的鱼贩子。碰到难分的时候，还会抓阄。参加出罧的汉子自给有余时，也会拎上一两条送给亲友。
出罧的当晚，照例要留亲友们吃饭，鱼自然是主菜，疲劳便在“张家长李家短”中消去，待到众人散去，月上树梢，煤油灯一丝亮光完全消逝在农家小院时，一天的喧嚣才归于宁静，空气中仍然弥漫着的鱼香，将出罧的收获与喜悦一并带入乡村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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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