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匠老魏今年正月二十去世了，不少人争先恐后去送他，尽管是在新型冠状疫情期间，村民还是把小屋挤得满满的，乡长和村主任闻讯前去劝阻，结果却都停在那里不能自拔。

老魏一辈子没有结过婚，听父辈们说，他曾经与自己的表妹深爱过，他和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份情感，自然是难以言表。可舅舅百般的不同意，性情刚烈的表妹就在他22生日当天喝农药自尽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也因此化为悲剧，从此以后，他就孤身一人，再也没有和任何女人传出绯闻——真的是一个也没有。

因为是个手艺人，老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的剃头包走在哪儿，就在那里胡乱吃上一口，从不计较，哪怕一个山芋，或者半碗稀粥，也可以充当他的一顿午饭。晚上回到家里，他却渐渐养成了熬夜的习惯，因为长时间的失眠，他的眼眶总是通红通红的，虽然很多人劝他说这样对身体不好，可是，那无数个无眠之夜，他孤孤单单一人，又在心里满满地装着表妹，怎么能睡得香呢？

老魏的手艺极高，是远近闻名的主角儿，不管是刚刚出生的婴儿，欢欣待嫁的新娘，还是病入膏肓的老人，他都打理得头头是道。

后来，国家改革开放了，街上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发廊和美容会所，一些人便重金请他，他却一笑推之，“我一个人，要那么多的钱干呢？再说，我也舍不下那些乡亲。”

其实，剃头，只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他还是个聪明的万事通，水电、，木瓦匠、农活，他都样样精通。谁家有困难，他就立马相助，最让人感动的是他曾经主动照顾过邻村一个瘫痪在床的孤寡老大爷，这一照顾就是三年，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大爷身上没有长一个痦子，最后安详地离去。他的事迹后来在我们县里传颂开了，老魏也因此被评为市里的“十佳好人”。

遇到农村大忙，尤其是夏收夏种的时候，老魏就把他的剃头刀和一个折叠板凳带到地头田间，剃完头，没有热水，农民老哥往水塘里一跳，几分钟，干干净净，洒脱中还有些滑稽。

小时候，我就有一个怪癖，就是绝对不允许别人摸我的头，上学的时候，因为这个，不知道和同学打了多少架，唯有老魏除外，他给我剃头，我总是在不知不觉中睡去，后来，我去镇里上了中学，也是一定要等到周末时老魏来了才肯剃头。结婚以后，我慢慢离开了家乡，而且越走越远，没办法，一直是妻在帮我理发。

那一日，我回到故乡，正在村里闲逛时，再一次偶遇了老魏，他已经七十大几了，显得有些老态龙钟，却依然夹着破旧的工具包走街串巷，见到我，他有些欣喜若狂，非要再给我理次发，我又一次在他给我掏耳朵的时候酣然睡去，完事后，我给了他两包好烟，并在烟中夹了100元钱。钱，他自然不要；烟，很乐意收下了。看着老魏孩子般的开心和三番五次的“谢谢！”我们全村人也跟着笑逐颜开。

闲聊中，我才得知，这些年，找他理发的也都是些中老年人，年轻人新潮，根本看不上他的手艺。不过，听村民说，他已好几年没有收大家一分钱了，老魏始终还是那么一句话，“我孤寡一个人，有些积蓄，生生死死还有共产党，要钱有什么用？”

上周末，我回到故乡，又听村里的老人们谈起了老魏，老魏不在了，老人们剃头要去集镇，来来回回都不方便。老魏，渐渐成了村里人模糊又永远拾不起的牵挂……（黄宏宣，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东方作家创作中心会员，江苏省作协会员，国家三级创作员，在各类刊物、网站发表作品三千余篇，十多篇散文在各级评比中获奖，出版散文集《我这十年》和长篇小说《深深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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