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作为子女，睿智的祖先为我们留下了许多精深的思想，但我们总是浑浑噩噩地走来，真正理解父母，多在为人父母之后。对孩子的责任及生命厚重的感觉，对后代情感的投入及身心的付出，教人领略不尽古人留给我们的“舐犊之情”、“春晖之意”。

　　父亲为天，母亲为地，天地合卺才诞生了我。至今，我仍无法确知我出生的瞬间，母亲是如何欢喜。阳光和鸟啼是如何激荡起父亲内心灼热的狂澜。但我亦历经了两次做父亲的感觉。第一次是1987年3月25日的深夜，我守护在株潭镇中心卫生院的产房里，站在支着赤裸的双腿甜润而幸福地躺在产床上的妻身旁，目睹妻痛苦的呻吟，待妻松开紧紧攥着的我的手时，我才看见医生正抱着我儿子。小东西疏发黝黑，脸庞圆润，微翘的鼻子下是红润的小嘴。那一刻，我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抽动，周身的血在猛烈地燃烧。第二次是在1995年正月初四，因胎位不正，妻要进行剖腹产，隔着玻璃，我看见医生护士穿着白褂，围着躺在手术台的妻正在忙碌。半个多钟头过去，护士捧出了婴儿，接着，妻也被抱出了手术室。妻的眼里盈满泪，见了我泪珠便“叭嗒叭嗒”顺着脸颊流下来。努力压抑心中奔突不已的情绪，我还是默默地滴下泪来。小鸟在窗外的小树唱着动听的歌，天空一片蔚蓝，我仿佛看见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多好的日子呀，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触溢满我心胸——诞生的苦痛、灵魂的寄托、厚重又奇妙的未来……绝非能用“父亲”的字眼涵盖得了。
　　
　　我对生养孩子无所谓男女。而我的诞生在世世代代生息繁衍的乡村，对父亲来说，无疑是与天地同大的盛事。作为雄性，我毕竟可以承脉一门香火，男人是门庭的象征，这是无尚荣光的事情。可是由于母亲生养过多，乳泉干枯，幼小的我，只能喝些米汤兑奶粉长大，以至后来骨骼发育不粗。但无论怎么说，我也是父亲祈求上苍恩赐的礼物。父亲对我呵护有加，我上学了，认得几个文字，喜好读书，尤其酷爱连环画册。父亲也算是乡村的文化人，给人家做了祭祀，得到几张毛票，时常总要背着母亲背着姐妹塞给我一两张，以解我购书之渴。
　　
　　读高中时，在小学当民办教师的二哥，还给我订阅影视刊物，给予我文学的润养。那些往事虽然已过去二十余年，仍然横亘于我的脑际，朦胧而又清晰，让我倍受亲情的浸润。
　　
　　作为子女，睿智的祖先为我们留下了许多精深的思想，但我们总是浑浑噩噩地走来，真正理解父母，多在为人父母之后。对孩子的责任及生命厚重的感觉，对后代情感的投入及身心的付出，教人领略不尽古人留给我们的“舐犊之情”、“春晖之意”。我的家庭生活因菲薄的收入而捉襟见肘时，妻总是不吝惜几个钱财买回新鲜果子滋补物品孝敬我的父母。当我的生活稍微有所好转之时，父亲却未跨过21世纪的门槛，辞别了人世，他瘦骨嶙峋的病躯与那片金黄的泥土融为了一体。母亲患有青光眼病，我带她到萍乡、南昌等地医治。母亲给人缝衣是家中的主要经济来源，而今身患眼疾自然免不了要心性急躁，恨不得治疗眼病要挑刺般立竿见影。在萍乡拎回半蛇皮袋中西药，中草药才吃一个多星期，打针才半个多月，收效不明显便嚷着这药无用，不再服用，致使视线模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我多次劝说她到我新居居住，她总是不允，说是哪一天起不了床，永远地去了，让新屋犯忌。
　　
　　后来在舅母的劝说下，她终于肯享受新居的光艳与温暖。七月酷夏我到宜春学习时，脾气暴躁的她与孙子发生争执。两个月过后，她因肺部糜烂而辞别人世。我握着母亲的手，望着她在氧气袋的辅助下微弱的呼吸，我的心像一叶在寒风中颤动的风筝，忽高忽低地颠簸，当她呼吸停止悄然而去不再复还的瞬间，我像骤然断线的风筝在狂烈的凄风冷雨中坠向空虚无底的深渊……我感到丢失了珍贵的东西，但又感到某种安慰。母亲去了，去得安详自在，没有受到苦痛的折磨，走进了极乐世界。但我无法忘记，在母亲丧礼上，姨娘许是伤心发懵，诳说母亲是被儿子打了致死……其实，送母亲上医院拍的片子，懂医的她己经见过，且亲闻了医生对母亲病情的诊断，可何故要如此“愤愤然”？检索记忆中的页码，我怎么也搜寻不到往日对她的不恭不敬，倒有几幅曾经帮她家在稻田里收割栽种的情景洇出岁月的纸页上。我无意指责谁，但我在三跪九叩之后，于悲恸中不禁要暗自发问：我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我与她们对于母亲谁最血肉相连。父精母血，孕育诞生了我，对我来说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让父母吃饱穿暖安度晚年是儿女应尽的孝道。从诞生那天起，我是一个独立的生命，可以去创造属于我的一切，但没有父母这一切将不复存在。
　　
　　许多高深莫测的哲理一旦经过智慧之棒的点拨都将简洁明了。我想，先人在苍冥的暗示下用简朴的行为给后人留下淳朴厚实的生活习性，是我们为何奉祖先为圣灵的隐秘。我们不论长得多大，阅历如何丰富，知识如何渊博，在父母面前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
　　
　　又是一年一次“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清明节来临，谨以此文献给眠于地下的恩情浩荡的父母。天地合卺才衍生万物，父母永远是我们的皇天圣土。

【责任编辑：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