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确切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依敕香菜的,总也是30岁以后了。单位的禹师傅是最爱香菜的,清楚地记得他坐在桌子一脚,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他增加了一圈温暖的圆晕,笑着和我们说,我最喜欢吃香菜了,等我死了,你们也别给我送花圈,只在我坟地周围种一圈香菜就行了。谁知一语成谶,不到60岁,他就因癌症去世了。当时的办公室主任也真的在他下葬时给他带了一把香菜去。细想起来,也许我是因为怀念禹师傅才会喜欢香菜的吧。当切着绿绿的香菜,把它撒到饭菜中时,我总是想起禹师傅的音容笑貌。 在我们单位,禹师傅也算是传奇人物了吧。农村穷孩子出生,靠着姐夫的关系到了城里,又从工厂进了机关,成了办公室不可或缺的人物,也总是有其过人之处的。他微瘸,脸庞发红,顶着亮亮的大脑门,脸上的纹路较一般人都深刻,总是笑咪咪的,和我既是同事又是邻居,按着辈份我该叫他叔叔的。 刚进机关,傻傻的,出去吃饭难免有失礼的地方,别人看在眼里,但没人会给你指正,毕竟只是同事,哪有掏心掏肺的。只有禹师傅,细声细语跟我说,碰杯时,年龄小、地位低的人应该将杯子尽量拿低,杯沿要比对方低。这个教导,我至今都铭感于心。 禹师傅的癌症发现并不算晚,还做了手术。一场冬雪后,大家都在外面扫雪,阳光反射在雪面上,感觉比晴天更亮。有单位同事突然说,禹师傅,你的眼睛怎么黄得厉害呢?禹师傅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注意的,当天下午就跑去医院检查,不久结果就出来了,肝癌。 确诊后的禹师傅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坚强,做了一次手术,接着做放疗、化疗,来来回回于家乡到北京的路上,用乐观向上的精神展现了自己强烈的求生欲望。中间,还硬撑着给女儿张罗完了婚礼。 记得禹师傅最后一次从北京回来是在女儿婚礼结束后不久。我和妈妈去看望他,精神很好,只是他爱人诉说了好多伤心事。在北京,人生地不熟,虽然找熟人帮忙联系了医生,但北京的医生天天都要应付类似的情况,对他们而言这是负担,早已失去了热情和耐心。用专业术语解释了两遍,再问就不耐烦了。两口子在诺大的医院来来回回奔波,走得脚都快肿了,也没得个准话。但禹师傅很乐观,说等天气暖和到扬州去和女儿住几天,很高兴的样子。我和妈妈也很放心,觉得看他的样子还能熬段时间。 谁承想没过几天,禹师傅就病危了。我和妈妈到医院见他最后一面时,他爱人已六神无主了,吐血便血一大盆一大盆的,意识也已陷入昏迷之中。就在那天下午,他走了。 禹师傅的葬礼很热闹。他一辈子就像个大总管似的,不知帮多少人家张罗过喜事丧事。大家感慨这样的一个人,鲜鲜活活的,不到60就这么走了,都过来看有什么需要照应的,倒也风风光光。 但是人走了,就真的是走了。他的手机号码以前我背得很熟,但现在要回想起来却不那么确定了。只是在一吃香菜时,我就会想起他来,还是留了一点东西的吧。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