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听老人讲,麦季里的天气,以晴好为主,但有时也会有暴雨,冰雹等恶劣天气,遇上这样的天气,不及时收割小麦,就会造成减产,严重时就会颗粒不收。曾经有一对农民夫妇,因为懒,没有及时收割小麦,结果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不仅电闪雷鸣,还伴有大风。一夜的风雨将一个春天的劳作化为一地的麦粒,无法拾起。纵然泪水再多和叹息再重也无法挽回失去的损失。所以到了麦季,庄稼人都会抢收麦子。
从小生活在农村的父亲很早就参加工作了。虽然生活在城市里,可父亲生活中却从没有离开过庄稼地。我年幼的时候,每逢麦季他都会很忙,忙什么呢?答案是回老家帮助亲戚收割麦子,父亲割起麦子来,速度特别快,俨然是个地道的庄稼汉。老家的邻居都说他傻,有福不会享,但老家人又都很敬重他,因为大家都知道父亲是一个好人。
我高中毕业那一年的麦季,父亲下岗了。
记得那一天,父亲蹲在堂屋前的槐树下不停地吸烟,脑袋低垂着,炯炯的目光始终盯着地上的一个蚂蚁洞。这种状况,我以前从未见过。父亲可是亲身经历过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在苦难中长大的。对于他来说,参加工作后,他所过的生活就像是在天堂,没有什么能让他褪去对美好生活的赞美。所以,平时父亲总是乐呵呵的,很少有烦恼。大概一个小时后,父亲抬起头,起身朝厨房走去,对正在做饭的妈妈说:“明天我们骑上三轮车去拾麦穗吧。”母亲惊奇地看了看他,没有任何疑问,只简单说了一声,“好。”
晚饭在沉默中结束了,我和母亲都没敢问父亲的打算因何而来,为什么不上班了?但我们猜想父亲的单位一定出问题了,父亲遇到难事了,否则••••••。看了一会儿电视后,我准备要睡觉了,父亲叫住我说:“厂里效益不好,明天我和你妈去拾麦穗,你自己起床,吃过饭后就去上学,别迟到了。”
我怔怔地看了一眼爸爸,一股酸痛涌上心来,于是很乖地应了声,“噢。”父亲心里一定很难受,压力特别大,否则乐观自信的他不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跟我说,厂里效益不好。既然说了,情况一定比他讲的还糟糕。
第二天天不亮,父亲和母亲就起床了。我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他们做饭的声音和关门的响声。父亲和母亲走后不久,我也从床上爬起来,吃了他们给我留的饭菜后,就开始晨读。
收麦子的季节,白天热浪滚滚,晚上燥热,早晨却很凉爽,而且天亮得特别早,非常适合看书,我读了一小时书后才六点半。虽然父亲母亲出门了,但我并不寂寞,还有老朋友陪着我。我所说的老朋友其实就是每年到我家的房檐下筑巢的一对燕子。老燕子不时从空中飞回喂小燕子,张着鹅黄大嘴的雏燕,看到老燕子回巢,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并争先恐后地要从老燕子口中觅食,喂完食后,老燕子又飞向空中,外出觅食。老燕子飞走后,雏燕好像很懂事的孩子一样,乖乖地在窝里等着老燕子。
中午的太阳十分毒辣,我从学校骑车回到家时,父亲和母亲还没有回来,于是我自己下了面条来吃,之后便像往常一样开始了短暂的午休。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害怕睡过了点儿,所以睡得特别不踏实。刚有睡意时,我突然听到胡同里传来父亲和母亲的声音。我心想,父亲和母亲从外面回来了,于是赶忙下床,去接他们。只见父亲头上包了一个毛巾,肩上扛了半麻袋的麦子,先进了院子,母亲乐呵呵地骑着三轮车跟在后面。我帮母亲把三轮车推进院子里后,就帮他们打洗脸水。因为天热,他们脸上很红,身上一层灰。父亲顾不上换衣服就进堂屋看表,然后出来对我说,时间不早了,你快去上学吧。我很乖地应了声“噢”后,就要去给他们做饭,这时母亲已经洗过脸了,稍感凉爽的她也开始催我快去上学。被赶出厨房后我就上学了。
下午父亲和母亲没有出去拾麦穗,但他们依然很忙,尤其是父亲,他从不让自己闲下来。他把拾来的麦穗摊在院子里晾晒,傍晚扫成一堆,外面罩上塑料布。第二天早上天不亮,他和母亲又出发了。整个麦季,父亲都在拾麦穗,晒麦穗,收麦穗,积累到一定量后,他就手拿手腕粗的木棍儿敲打麦穗,硬生生地把麦粒敲出来,然后装进袋子里。
那个麦季,父亲被晒得黑黝黝的,手比以前更粗糙了。似乎从那个麦季开始,父亲的后背驮了,仿佛身上压了很重的担子,腰也没有再直起来。
也是在那个麦季,父亲身体力行,教会了我怎样化解“生活中的危机。”以至于,我在结婚生子后,总有能力解决生活中接踵而至的“危机”。因为每当遇到困难时,我的耳边就会响起父亲的叮咛:比起以前的苦日子,这都不算事儿,生活在好时代,不缺吃穿,困难再多,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是呀,生活不就好像是在遭遇一个个麦季吗?想要丰收就需要具有坚强的性格,同时还要有敢为人先的速度和勤奋的态度,享受是不可能带来幸福和收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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