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六月十四，正是母亲的忌日，母亲已离开我们三十七年了。光阴荏苒，白驹过隙，匆匆的岁月用春华秋实的期望敷衍我们老去，过往中我们淡忘着久远的记忆，流年里的伤痛又何曾抚平？是谁让我们欠了母亲无法偿还的债？ 那是在母亲生命的最后日子里，我从乡下来看母亲，病榻上的母亲已脱了相，神采消散殆尽，只剩下憔悴与苍白，那双美丽的眼睛光芒已不在，那是只有五十五岁的母亲啊。母亲拉起我的手，有气无力的嘱咐着家里的生活琐事，我握着母亲干枯的手，强忍着泪水让它在鼻腔里咽下喉咙……。 母亲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聪明要强，性格有些刚烈，“宁让心受苦，不愿脸受热”是母亲的处事原则。当文革的“浩劫”袭来，“轰轰烈烈”荡涤华夏，我家怎会幸免？父亲历史问题构成了对我们整个家庭的政治压力，接踵而来的打击不言而喻。姐姐、哥哥分配的分配，下乡的下乡，都远走他乡。本来家里并不大的房间突显空荡，凭着美丽的梦想支撑着艰辛的母亲身心是何等的焦虑，一位母亲憧憬的梦想荡然消逝，辛劳了半生的母亲心中淋淋滴血未止，又面对背景离乡的凄凉，举家离开了生活多年的都市。什么样的刚强能抵得住这一次次的摧残，母亲的身体垮下去了。 那个在春天尚未发芽前如土堆就的小村里，冬季凄寒，满墙的清霜，母亲拖着病体担负着喂猪、喂鸡、煮饭等家务，超负荷的劳动威胁着母亲的健康。慈悲的母亲就是在这健康自危下，还要经常用她的爱心播撒着善良。老农的脚崴了，她用她肿着关节的双手为他抚去伤痛。村民的孩子病了，她整宿陪伴，凭她养育我们的经验让那孩子转危为安。如此济世之事母亲不知做了多少。 我知道母亲的病在我们无能为力的困境里一天天的加重，母亲的身体在严重透支，营养极度不良，面对母亲的重病我们竟无力回天。 记得在母亲生命的尾声里，病榻上的母亲忽然希望吃到两样东西，其一就是今天四季满街皆是的西瓜，而在那个年代就在产西瓜季节，满省城的街上却见不到一个卖西瓜的。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抓革命，促生产”“以粮为纲”如果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种了经济作物，便是走了资本主义道路，这顶大帽子压在谁头上都是难以翻身的。偌大个都市一瓜难寻，何以满足母亲最后的希望？ 当我站在那个年代里省城非常有名的和平副食品商店的水果柜台前，祛祛的递上同学姐姐（干鲜果品批发站的会计）写的条子，（当年管这种行为叫走后门）不知可否？心里咚咚的在打鼓，那位女售货员看了条子后在柜台下面捧出个西瓜放在秤上，我付了款西瓜便捧在我的怀里了，我真是好激动，终于能为母亲做成一件事，也算是尽了一次儿子应尽的孝道，在心里略觉慰藉同时又在为母亲的第二个希望去努力，而那仍是那个年代都市里难觅的。 在下行的绿皮普快列车上，提着装了大半袋水的朔料袋的我不敢将袋口封死，因袋内水中游着两条不足半斤重的鲤鱼，它们需要充足的氧气方能维持鲜活的生命。一位长者凑过来好奇的问我，“是什么宝贝啊你一直提在手里？”我有些得意的说“是两条活鱼”他疼爱的说“那么拎着多累啊，把朔料袋系上放地上就完了嘛。”我说“不行，那样鱼会死的，妈妈重病在床，想吃活的，这是弟弟在水库蹲了一宿才挂上来的两条鱼，我一定让妈妈吃到她想吃的活鱼”那长者赞扬的伸出拇指说“好孩子，真孝顺”。 窗外“卡擦、卡擦”铁轨缝隙间的撞击的声音有节奏的冲击着耳鼓，绿皮火车呼啸着奔驰在辽北的原野上，开原、铁岭、乱石山、新城子……。省城终于到了，病榻上的母亲就要吃到弟弟给弄到的活鱼了，我急匆匆奔向姐姐家，在楼下看见了满脸沧桑憔悴的父亲，我举起装着活鱼的朔料袋兴冲冲地迎上去，“爸，给妈妈弄到活鱼了”。爸爸平静的说“孩子，你妈妈昨天早上走了，挺安详的……”。那一路都没有沾地的装鱼的袋子落在了地上，我呆在了那里，泪水模糊了本来就不清明的世界…… 我诅咒过，诅咒过苍天的无情，诅咒过那个时代的悲怆，诅咒过病魔的残忍，对一位含辛茹苦，为了儿女耗尽心血的母亲在离开前，对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可怜奢求都没能让她实现，让我这个做儿子的至今都觉得无尽的悲凉。母亲走了，我那慈祥慈悲的母亲带着她人生诸多的遗憾，带着对那个时代的迷茫，默默的、无奈的走了，留下的是让我们深深怀念和无从回报的天地间的大恩。 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社会是为了人们美好的生活而平和的发展，没有那场疯狂的“浩劫”，我们的家就不会历经那么多的磨难，母亲的身体就不会那么早的垮下去，母亲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憧憬就不是梦想，母亲会为自己养育儿女的辛劳而自豪，为儿女们的优秀而骄傲，她的晚年定会在儿女们的众星捧月中幸福安逸的度过。 一个扭曲的时代，整个社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那场“浩劫”里有多少无辜者如我母亲无奈的离去。受到沉痛伤害的人们又在坚强的嗜血疗伤。 时代、社会，变迁、发展，无关光阴的老去，经年里的伤痛早化作我向苍天的祈祷，祈祷天国里的母亲幸福安康，祈祷用母爱为人类撑起一片蓝天的母亲们能得到社会的尊重，能得到儿女们的回报，能有一个安逸幸福的晚年。让母亲不再无奈，让儿女不再遗憾。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