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老爸

　　

　　在我心中，老爸一直就不是一条硬汉子，姐出嫁临出门那阵，爸一个人躲在屋后偷偷抹眼泪，夏夜小河边网鱼不小心捞到一条大水蛇，吓得撒腿就跑，自己遇上个头疼脑热，光躺在床上，任谁也劝不动他去医院打针。

　　

　　爸好酒，最喜喝酒之时有陪酒之人，印象中，偶尔路过家门口的亲戚朋友、邻居同事甚至路人都曾被兴致来了的老爸拉扯着充当这一角色，每每这时，本可以马上开席的家庭用餐时间总会因为客人的突然光临而稍微延后，老妈总会好脾气的下厨房加几个下酒菜，估计，众人口中“老爸好客老妈贤良”的评价与这也有关系。

　　

　　老爸属牛，平时的老爸不善言辞，喝了酒的老爸脸红耳赤，酒桌上与人因某事观点不一样时常常据理力争，有时与人闹得不欢而散，事后，妈总会唠唠叨叨数落他几句，牛脾气来了，老爸明明不在理的事还特不愿意承认错误，于是，最后的结果是引发家庭内部小战争，那时，我会想,酒这东西，还真不是什么好玩意，越发想着没喝酒之前的老爸的样子。

　　

　　爷爷膝下共有儿女7人，四男三女，老爸身为长子，勤劳朴实，早早就为大家庭挑起重担，从我记事起，就知道爸爸干过很多活，做过砖头、烧过瓦片，挑过煤炭，卖过豆芽，其中村里水电站水电安装这工作份做得最久，一直做到单位合并改制解散。那时的水电站就那几个人，工作内容便是水电安装与水电费收取，我见过最多的工具就是大牙钳和扳手、试电笔，家里堆积最多的东西就是水管、弯头。谁家水管坏了，老爸总是随喊随到，户内户外的忙活，夏天热出一身汗水，冬天冷得直打哆嗦，虽然辛苦，可爸仍然乐此不疲，毕竟，每个月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是农家子弟觉得挺体面的事。

　　

　　相对于水电安装，收取水电费就轻松多了，乡风淳朴，到谁家都能享受到坐凳喝茶的待遇，抽上一支烟，唠唠家常，说说时闻，偶尔不忙的时候还能喝点小酒，走遍全村东南西北大大小小几百家，十天半月收下来数目估计也不小，尽管我们家不富有，可老爸从来都是公私分明，及时上交，从未贪污挪用，那时的我每次填写表格社会关系一栏我都会端端正正地写上“xxxxx村水电站父女关系”，我觉得，有这样勤劳务实、淳朴廉洁的老爸，我很骄傲。

　　

　　每个爸爸，都喜欢自己的孩子，小时候不想走路便装睡，爸爸背着我，靠在他背上的我偷偷乐宛如就在昨日，夏夜一大家子去小河边捞鱼的情形老会记起，姐姐读高中的那几年，是老爸天天踩着自行车从郊区一直踩到市区这样送度过的，我去新余实习，是老爸拖着三叔（原铁路职工）找关系，坐着绿皮车厢，一路送到实习点，短短十个月，每隔上一阵，他便带着吃的穿的来看我，多年以后，老爸老妈述说当年供子女上学的种种困苦时，我很是惊讶，因为，那个时候，我从来都是别人羡慕的对象------被爱包围，不愁吃穿。

　　

　　老爸老妈感情极好，老爸很宠老妈，老妈从教三十余年，家里的重活几乎都是老爸干，以至于村里的人都说，直到退休，老妈还特显年轻（皮肤不需风吹雨淋、白净无斑），老妈贤惠，上敬老下爱幼，是村里媳妇楷模，他们两吵架，只有一种可能------老爸喝酒失态。喝醉酒的老爸，双眼通红，口不择言，一旁的老妈往往气得直掉眼泪，参加工作到了出嫁年龄的我有种想法很迫切：以后找另一半，得加一硬性标准-----不喝酒，坚决。（当然，愿望归愿望，事实归事实）

　　

　　我们兄妹三人各自成家后，老妈退休执掌麻将馆，老爸在房前屋后种了好多瓜果蔬菜，除了少数自家吃用、少数外卖后，大多数都是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共享，另外包养了好几口小鱼塘，每日循环在割草、放草的工作模式中，年初放鱼苗，年底捞大鱼的农夫山泉有点甜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偶尔，不忙了，捧捧麻将馆的场子也不错。婚后的我，逐渐将生活的重心转移到夫家，双休日，回家看看，陪着老爸老妈唠家常很是温馨，当然，回到家来，必是左手一袋蔬菜右手一袋瓜果。

　　

　　某日，带着老爸逛商场，发现电梯面前的老爸手足无措，很是紧张，我才觉得，曾经红着眼睛大着嗓门说话的老爸在一年一年慢慢变老，那年趁着公休，我带着老爸老妈、公公婆婆婆，选择了一个适合老年人旅游的城市----杭州走了一趟。尽管，期间发生了公公的身体突然不适的小插曲，可回到家来的老爸老妈对别人说起这趟所见所闻时依然眉飞色舞、津津乐道。

　　

　　我计划着，每一两年，带着老爸他们出去走走。

　　

　　去年7月的一天，老妈突然打电话过来，说老爸不知怎么回事，右手麻痹，端酒杯的力气都没有，我很是警觉，立马送他去医院检查，初查血压，高得吓人，再做ct，显示为脑梗，办理住院手续中，老爸还在嘟嘟囔囔着，说不用麻烦，打完针就回家。第三天，出现中风症状，在医院，一住，就是好几个月，直到现在，还是恢复阶段，进展很是缓慢。

　　

　　病后处于康复期的老爸，走路战战巍巍，说话含糊不清，特别依赖老妈，仿佛回归到小孩阶段，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尽管知道，这种太过依赖对康复不利），偶尔闹闹情绪，每逢家庭在外用餐，他坐下后，总是第一时间拍拍旁边的凳子，示意那是指定的老妈专座-----便于照顾他。这场病，让老爸衰老了一下，可也让老爸的生活方式健康了许多。餐桌上，大家伙想活跃活跃气氛，总会拿出烟酒问老爸：“要不要来点？”老爸总会清清楚楚、毅然决然地说：“不要。”老妈曾经那么深恶痛绝的老爸抽烟喝酒的坏习惯，突然就被这么一下子给整走了，尽管，老爸言语表达方面还存在障碍，可他思维比谁都清楚，有一天，快到中午时，老爸突然变得情绪急躁，看着老妈，用手杖指着家里的钟表后再指着外面的道路，老妈、哥哥猜来猜去均不知所然，直到第二天，老妈才反应过来，一直忙于照顾老爸，老妈忘了，昨天是我的生日，当老妈向我转述那天老爸的表现时，泪水，突然就涌满我的眼眶。几乎每个双休日，我都会回家看看，我知道，家里头的老爸盼着呢，春暖花开，我也会带着他出去转转，家庭k歌，逢到某人高歌《精忠报国》时，我照样事先捂住老爸的耳朵，看着老爸皱眉之后大笑的样子，我喜欢，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心希望，老爸做个硬汉子，多运动，勤锻炼，少点依赖，尽快康复，因为，我的旅游计划，得继续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