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泛黄的“高中毕业留影”黑白照，连同那封带血的信，至今我小心地珍藏着几十年。偶尔翻看，又使我想起那悠悠往事。
　　
　　照片中，我坐在他前面，他站在我后面，看上去，我的头就象贴在他的胸前，贴得很近，近得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在班上，他的座位在我旁边。他虽来自山村，但生性聪明，各科成绩均为班中前茅。而我虽为“公社”机关子女，但自幼娇懒，所以在学习上他常常是我的第二老师。有时我被老师提问，不懂回答，站在那里满脸涨红，他会将答案写成纸条递给我，解我窘困。
　　
　　一次晚餐，我边吃边走过男生宿舍，无意中看见他从一个玻璃瓶中挟一些咸卜菜干，放在白饭上就着吃，我心中顿觉一阵酸楚。那时的农村生活艰苦，五分钱一餐的伙食费也来之不易。后睐我偷偷买了一周的菜票，在教室的拐角处递给他，而他坚持不要，正推来推去，几个男生走来，他一阵脸红，将手缩回，我也趁机“溜”了。这样他传我“答案”，我递他菜票，次数多了，同学中便说我们有了“那个”……但天地良心，绝无！
　　
　　光阴如箭，不觉两年过去（那年代初中高中都是两年制），毕业时除了留个合影外，没有聚餐，没有鲜花，大家静静地各自离去，不知他那来的钱，买了一张“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图画送给我。
　　
　　几个月后，我有幸搭上“上山下乡”末班车，更有幸的是和另一个女同学分到了他家乡那个小山村。我们住在一间生产队的仓库里，除了一张木架床外，可谓“家徒四壁”，是他张罗给我们砌了个小炉灶，又在仓库外边用木板钉了个“卫生间”，并送来一些青菜，柴草等，我们才得以顺利“安家”。
　　
　　去前一颗“红心”，去后才深深知道农村工作的辛苦，生活的艰难。尤其到了晚上，山上那吱吱啯啯的虫呜声；沙沙瑟瑟的松涛声，凄凄历历，让人毛骨悚然。加上插队不久，父母调回了县城，更觉得孤独无助。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我和同学蜷坐在床上，一道电闪，忽见窗外一条人影，，吓得我俩大叫“谁”？，他嗡声回答“是我”，听出是他，我赶紧开门，，电光中他满身湿透，我问他为何站在外面，他说天黑雨大，怕你们有什么事，还说，其实我不止一晚站在外面，一是怕你们不习惯，二是怕有人欺负你们。我愕然！心里不禁骂：这个憨蛋，吓死人了！
　　
　　一年后，回城春风大吹，我们“解放”了。那天他送我到村口，没有握手，更没有拥抱，只是噙着泪水相互对视着，足有几分钟，直到同伴催了，才用力点点头算是道别了。
　　
　　分别后虽常有信来往，但都是谈些理想奋斗，互相激励的话，绝无情意缠绵，卿卿我我。一次收到他的来信，说是光荣入伍了。几个月后的一天，突然收到一封由部队寄来的信，信中一页是部队首长写的，说是他在“自卫还击战”中牺牲了，另一页是他在阵地上给我写的：“老同学，几个月来，因备战自卫还击，无暇给你去信……，昨天我受了轻伤，战争是残酷的，眼看不少战友倒下，但为了祖国的尊严……”我的眼睛模糊了，颤抖着翻出那张“毕业留影”，看着他，泪漱漱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