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  滞

我仿佛是虚无的。

脑子里似乎什么也没有。我极力想抓住些什么，但是一点都抓不住。我想集中一些精力，但似乎脑子里是寸草不生的荒山，就连一丝风沙都没有。

那些东西，都从脑子里涌出来，挤得太阳穴鼓鼓的，挤得眼角酸酸的。

我驾着车，但仿佛车也不存在一样。我只是在这世界上飘着，奔向你。

路边有行人，也恍恍惚惚的，慢慢地挪动着，一张张清晰的脸，分明的五官，但也是迷迷糊糊的。

路旁的垂柳一动不动，一个个呆滞的披着蓑衣的古诗人，冷漠而孤寂地看着我，一个轻微的眼神都没有。

陵园里的墓碑也像他们，冰冷的名字，没有一滴泪。

没有一丝风，整个世界凝滞了。

纸钱还是层层叠叠的形状，虽然它们已经烧尽，却仿佛是一大朵另一个世界里灰色的花，有着毫不柔和的花瓣，纹丝不动。但我知道，我无法捧起它。烧纸以前，有一个规则的圆圆的坑，我想那应该是什么动物找到的取暖的地方，毕竟今年雨一直下个不停，但我更愿意相信，那是你已经摆放好的花盆，等待着我放进这把万念俱焚的花。

我坐在你的身旁，我感觉得到脸上冰冷的泪水，但我听不到它的声音。世界上，也许只有它在动，缓缓地弥漫开来。暗红的烟头在我手上燃烧着，我觉察不到一点暖意，仿佛也是冰冷的。

我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从胸膛里发出了一股股电流，飞快地冲过我的肩膀，直到我的指头末梢，我感到了将要被摧毁的抽搐。我站起来，天是蓝的，纯净的，黄昏的天。我在心里质问着，苍天啊！难道连悲伤都不允许我有吗？

没有人回答我。眼前的所有的树叶，大大小小的树叶都静静的，纹丝不动，就像一只只大大小小的眼睛，冷漠的、毫无表情的。

没有一只鸟飞过，它们也躲避着，似乎不愿意直视我，不愿意看见我泪水中绝望的眼睛。

一个多月没来，忽然之间，你的坟前已经被密密匝匝的小树挤满了，榆树居多，我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来的，怎样生根发芽。你一定用怜惜的眼睛看着它们长大，用你看每个孩子时慈爱的目光。也许，你们在夜深人静时还悄悄地说话，使你在睡不着的时候不那么孤独。只是，它们遮住了你的眼睛，你看不见那远处的玉山了，那我经常独自远远地凝望的玉山。

忽然沟底下传来了一声布谷鸟的声音，低沉的带着哭腔，又断断续续的仿佛呜咽，似乎这段时间所有的凄风苦雨浸湿了它身上每一寸羽毛，又浸透了它的心。它只叫了两声就沉寂下去了，这两声也是溺水中的挣扎。我救不了它，它也救不了我。

蝉声也渐渐起来了，像一片呜咽的海洋，低着嗓子，无边无际。

没有风，树叶纹丝不动。

天就要黑了。

2020年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