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夜

是雨，我听得出来。

虽然雨滴很稀少，但那一定是雨，因为，我听到了它摔碎在窗玻璃上的声音。

它看到了屋子里的温暖的灯光，它想逃进来，但是它被摔碎了。

它一定是恐惧的、绝望的，它摔成了泪滴，流下去，很快就布满了灰尘。

然而，它终是逃进来了，逃进了我的耳朵，逃进了我的心底。

风，带着凄厉的呼喊声，也在奔逃着，暗夜里，它无处可逃。

它带着漫天的落叶，那落叶也无处可逃，即使躲在某个角落里，惊慌地看着素不相识的同伴，它也是无处可逃的。

昨天是农历十月一，那落叶，不正是亲人们倾泻的无数的泪滴，带着无望的鲜红的血丝。

天已黑了，灯光，那挣扎着的温暖的灯光，也被摔碎在墙上，在地上，被撕裂着，被抽打着，惊恐而无助。

已经是冬天，阳光渐渐地走远了，寒冷，彻骨的寒冷注入了风中，它想逃，它无处可逃。

树，抵抗着，咬着牙抵抗着，虽然东倒西歪，虽然踉踉跄跄，仍抵抗着。

只是，它们已经不再有光鲜的衣服，明亮的欢笑，和向上的劲头，它们是苍白的、邋遢的、枯缩的。它们，抗不过季节。

今天白天已经这样了。天上灰蒙蒙的，不，确切地说，是空中灰蒙蒙的，已经看不见天空了，太阳似乎被揉成乱七八糟的灰尘，而云层已经跌入了尘埃。街上到处是落叶，没头没脑地四处逃窜，像遍地溃散的逃兵，像被鲨鱼绞杀的沙丁鱼群，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惊恐的眼睛。有的一群群地被抛向空中，就像被抛入了灰蒙蒙的深渊，麻木而呆滞，回不到大地上。人们不说话，微眯着眼睛，匆匆忙忙地逃散开去，都是不敢反抗的落魄的样子。

我半开车窗没有一分钟，这纷乱的世界就蜂拥而入，两片落叶倏地钻了进来，一片在副驾，一片在后排，翻转了几下，静静地躺在那里，我仿佛听到它们喘息的声音。

我的世界里，自你走后，一直都是寒冷的、枯叶纷飞的悲苦，它们来，我如何能够收留？

停下车的时候，我扔了它们，它们还没来得及落地，无处不在的旋风就卷走了它们，在我的目送中被裹挟着，很快找不到踪迹。

而现在是漆黑的夜晚，风呼啸着，吹着魔鬼的口哨，在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晚上，肆意的奔突，带着冰冷的泪珠般的雨滴，带着五颜六色的坠落的生命。

我蜷缩在沙发上，像一片憔悴的落叶，像被黑夜围困的荒岛，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

2020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