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不见远山

天无疑是晴着的。

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在这冬日里。虽然抬起头来看，它似乎还是无力的样子。

天上一定有云，不然，怎么没有哪怕一丝的蔚蓝。但那云，没有形状，浑浑然一体的昏黄，就像没有边际的荒芜的大地。

脚下的地也是，昏黄的，上面有我暗黑的影子。

风不知从何而来，似乎是贴着地面奔走。周围的树木静悄悄的，那些被揉成一团的褐绿色的树叶没有什么动静。但是风却是无休止的，我把纸钱一张张地放到火上，用一根捡来的小棍压着，它们才不会被风吹走。一些灰烬逃到一旁，像一大滴一大滴黑色的眼泪。

泪水凉凉的，从脸颊流到嘴角，啪嗒的一声落到了火上，落到地上，再也不见了。

我注视着你长眠的地方，今年的雪多，你坟上的土冻了又消了，破碎成小小的细细的颗粒，一只蜜蜂嗡嗡地叫着，在土上爬。天虽然晴着，但这是冬天，没有它可采蜜的花。

即使雪花，都已经消融了。

我仿佛看到了你的笑容，就在那几米外的地下，深情地看着我，替我擦去满脸的泪水，嗔怪地笑我没出息的样子。你还穿着我熟悉的衣服，有时是米黄色的，有时是黑色的。

我喃喃地说着，都是半句的话，你一定听着都着急，但是，我只能这样，许多话说到一半就收了回来，一切都会过去的，我可以处理，说了只能让你担心和郁闷。你已经安安静静地躺下了，就不要再操这些心了。你一生已经操了那么多心了。

我坐在你的旁边。冬日，太阳暖暖的，这是我们曾经向往的老了的日子，你看一眼我，我看一眼你，会心的一笑，说重复了好多遍的过往。可惜你不说话，我想说的很多，但是，说不出来，说不清。

前面，他们又拓开了一大片墓地，一层一层的黄土，那些在你面前蓬勃生长的小树和杂草已经不知去哪儿了。山沟里的树林，还有对面山坡的树林已经看不见叶子了，只有消瘦的挤挤挨挨的样子。对面的山梁上，一堆又一堆的房屋清清楚楚的，有着白色的墙，青色的瓦。几棵大树上，安安稳稳的藏着鸟窝，却不见鸟飞起的踪迹，已经是冬天了，除了温暖，它们不需要别的了。就想起来的路上，人家院子里红彤彤的柿子树，没有一片叶子，炫耀的富足和温暖。

三十四个月过去了，比一千零一夜还要长！

天确实晴着，没有树的遮挡，没有雾的掩盖，但是，我仍然看不见远山。

毕竟，这是冬日，即使有太阳。

2020年12月11日